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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伊寧開往烏魯木齊的列車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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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伊寧開往烏魯木齊的列車的散文

7月1日,邊陲伊寧的旅客列車終於開通了,實現了伊犁人的百年夢想。那一天伊犁河谷260多萬各族人民歡慶鼓舞,鑼鼓喧天,許多人奔走相告,嚷嚷着要坐火車去烏魯木齊。

我也夢想着去乘坐一次。這不是因爲我沒有乘坐過火車,而是想感受一下伊寧人自己家門口的這趟火車。

以往伊犁人出門要坐火車,首先是得有去內地的機會。否則即使你到了烏魯木齊,只能遠遠地望一眼那長龍般的火車,嘆息着回到伊犁,說:我看到火車了,它是綠顏色的,如長龍一般,吐着煙霧,拉着長笛,蜿蜒曲折地緩緩地向遠方駛去。

以往伊犁人出一趟遠門太難了。聽我父親那一輩的人講,他們來伊犁的時候,從烏魯木齊要走四五天,而且乘坐的是沒有帳篷的蘇聯產的嘎斯車,一條簡易的公路,彎彎曲曲地伸向遙遠的天際,公路兩旁是漫無邊際的戈壁,戈壁上或是漫漫黃沙,或是一叢叢的梭梭草和紅柳樹,白日裏藍天碧雲,很難見有一隻鳥飛過,偶爾在夕陽燃燒的黃昏裏看見一行行大雁悠然向南邊飛去,把一聲聲的淒涼聲灑在清冷的月光餘暉裏。

第一天,搖搖晃晃地走到瑪納斯或石河子。石河子距離瑪納斯縣不遠,原是茫茫無際的戈壁灘,只有一條名叫石河的小河從一片蘆葦蕩裏流出來。王將軍和湖南籍的陶峙嶽將軍指揮人民解放軍第22兵團在這裏開墾荒地,建起了第一座戈壁灘上的新城。

在這裏歇息一夜後,又搖搖晃晃地走至奎屯或烏蘇縣。在那裏再加點油,修修車,歇息一夜後再搖搖晃晃地走至精河縣,在這座戈壁上的小縣城望着一輪明晃晃的月亮睡上一夜,把幾日的奔波染上的塵土灰煙,用那從巍巍天山上奔瀉而下的清涼的精河水清洗乾淨後,一路走至五臺或松樹頭。

五臺是元朝時期專門爲來往於伊犁與烏魯木齊之間設立的驛站。因爲它前面的塔勒奇達阪海拔3000多米,車輛不在這裏加點水或油料,是很難爬過這座達阪的,而且冬日裏這座坡度爲1000多米的達阪風大路滑,事故特別的多,偶有拋錨之類的事出現,一車的人只能望着茫茫荒野失神嘆惋。

五臺休整一夜吃飽喝足了後,汽車在黎明時分開始哼哼嘰嘰地爬坡,三四個小時後,爬上達阪的頂端便是無限風光的賽里木湖。搖搖晃晃地繞行賽里木湖兩個多小時,便爬上了另一座山巔——果子溝松樹頭峯頂。而後再在彎彎曲曲險峻陡峭的果子溝裏行駛三個多小時,便進入了碧綠無邊風吹草低見牛羊的伊犁河谷。當年著名作家碧野經過這裏,他沒有寫行路中的艱難顛簸與勞累疲憊,而是歡喜地寫下了滿眼神奇的野蘋果花和層層疊疊的鬆海林濤,贏得多少代青少年對這一片土地充滿着神奇的嚮往之情。

進入七八十代,由於公路鋪設了柏油,車輛行駛起來雖然好走了許多,但也得兩天或三天。

第一天乘車離開伊犁到200多公里外的精河縣城,已是薄霧藹藹的時分了。在那裏休息一夜,第二天晚上或在烏蘇縣城夜宿,或在呼圖壁縣休息。第三天才能抵達烏魯木齊。

記得一九八三年我第一次躍出果子溝時,第一天是住在沙三子,那是屯墾農五師八十三團建立起來的一片綠洲。我住在一排矮小的土坯房屋裏,望着一輪明月,聽了一夜白楊樹葉的刷刷聲。第二天在塵土飛揚的石子路上奔馳了一整天,才抵達呼圖壁縣,遙遙無盡的烏魯木齊總是讓人難以抵達。

在那些歲月裏,即使你把伊犁唱得再好再美麗,你把天山歌頌得再雄偉壯觀,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那裏遊覽,更不用說居住生活了。所以,曾在伊犁生活過十餘年後來回到上海並做了上海東方電視臺的著名主持人葉惠賢,曾在一次電視節目採訪中說:凡是歌裏唱得美唱得好地方,比如“咱們新疆好地方”等,都是恰恰相反的,你不要信。當時我看了那節目聽了他這幾句話,對他極爲厭煩。但後來想一想,如若從交通便利上講,他說得不無道理。因爲新疆太遠了,伊犁更是遙遠的不能企及。也難怪當年李鴻章反對左宗棠出兵新疆,說那裏爲不毛之地,要回來也是累贅負擔。

所以,我,我們新疆好幾代人就盼着能夠修建一條鐵路,來縮短伊犁與烏魯木齊與內地的距離,讓伊犁走出天山,走出伊犁河谷。但是這一天總是遲遲難以到來。五十年代本來有這樣的計劃,後來與蘇聯鬧翻,便擱置搖搖,後來又說是反修前哨,時刻準備着與修正主義打仗,不要說鐵路了,其他方面應該投資的也大大減少,伊犁始終在遙遠落後的境地裏徘徊。進入改革開放年代,按理說修鐵路希望應該大一些了,但是爲服從“兩步走”的戰略大局,整個西部又做出了犧牲,伊犁鐵路又陷入遙遙無期的等待中。這一時期,一些六七十年代援疆來的人大規模地燕雀一樣往南方飛去,而且依靠上大學考入內地的學生,大多也留在了內地……

1998年7月國家提出西部大開發戰略,修建伊犁鐵路的夢想又開始在伊犁人的心中萌生髮芽,蠢蠢欲動。

2004年11月22日,修建伊犁的鐵路終於拉開了序幕。記得我當時寫了一首散文詩《伊犁,拉響了金色的汽笛》發表在報紙副刊上。這裏不妨全文抄錄在這裏:

21年前,當我第一次乘坐火車遊歷祖國的大江南北的時候,我就想:什麼時候我的家鄉也能能盤旋遊弋着一條鋼鐵巨輪呢?

因爲,那裏有一條無比美麗而神奇的河流,她飛濺起的浪花敘說着一個遙遠而奇異的故事;因爲,那裏有一座連綿起伏逶迤蒼茫的大山,她飄舞着的雪花會讓人想起那個風流倜儻的使人李白,他清朗的詩風依然陽光般照徹着西部的天空;

因爲,那裏有一片碧綠無垠的草原,那靈秀的迷人風光常使人恍惚步入瑞士的湖光山色;那裏有氣勢雄偉的冰川雪嶺;那裏有萬木蔥綠的茫茫林海;那裏有豐美無窮的地下寶藏;那裏有濃郁多彩的民俗風情……

可是啊,多少年來,那裏的一切猶如一艘艘擱淺的航船,都在酣然而寂靜地昏睡着,睡在雄奇蒼茫的歷史中,睡在悠悠落寞的歲月裏,睡在清涼荒蕪的山崗上。

是因爲沒有航行的路線,還是有意在那裏默默地擱淺休憩?任時光荒涼蒼老,讓荒涼滋生蔓延任一行行大雁在遼闊的天宇裏哀怨地鳴叫,灑落下一滴滴惋惜而悲痛的淚水……

時代的步伐進入21世紀的第4個年輪,我盼望多年的鋼鐵巨輪即將在那裏遊弋;它將拉響一聲聲悅耳的汽笛,喚醒每一處仍在沉睡的山崗,綠蔭濃濃,勃發生機;它將拉響一聲聲金色的汽笛,喚醒每一艘擱淺休憩的航船,風起揚帆,再創大業;它將拉響一聲聲催人奮進的汽笛,讓每一扇窗櫺儘早敞開,看我們伊犁也有豐富燦爛的陽光!

我想,從這一天起,伊犁的一切都將列入整裝待發的名列裏,都將揚起金色的風帆:

——那拉提有裝不完的迷人的風光;昭蘇草原又吐不盡的抒情詩篇;烏孫山下有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霍爾果斯口岸有川流不息的各國商人;伊犁河有開不敗的晶瑩浪花……

啊,歷史啊,請永遠銘記這個日子:公元2004年11月22日,精伊霍鐵路開始動工修建!

啊,伊犁啊,請把握住這歷史性的機遇吧:一條迷人的鋼鐵巨輪將載負着我們一起騰飛!

(2007年5月我去鐵路工地採風與鐵路建築者交談,歸來寫作了幾首詩發表)

是的,經過6年零8個月的等待,一條鋼鐵巨輪終於盤活在逶迤起伏的茫茫天山,躍進在伊犁河谷的草原與大地上。

2009年11月30日,第一列貨運列車從伊寧站開往烏魯木齊。這一年的冬季,轉場於茫茫雪原高山間的羊羣坐上了火車,穿越巍巍天山,讓所有的農牧民看見了現代文明給草原畜牧業帶來的又一個巨大的希望。

2010年7月1日,第一列5816次旅客列車從伊寧站開出來了,完成了伊犁人百年的夢想。

一位我熟悉的朋友的父親,在新疆生活了幾十年,當聽說伊犁要修鐵路了,天天盼着它能早一天修通,渴望着能坐上伊犁的`火車回故鄉去看看。但就在前一個多月,他終於沒有等到,被病魔奪取了生命。他的兒子——我熟悉的這位朋友爲圓了父親的遺願,抱着父親的遺像和骨灰盒,從伊寧站乘上列車至幾十公里外的尼勒克站下來,再乘返回的列車返回來,之後把父親埋在了高高的鐵廠溝的山崗上……

那裏埋葬着數萬座當年來西部墾荒的人,他們有的來自山西陝西,有的來自江蘇安徽,有的來自湖南湖北,有的來自山東廣東,有的來自河南河北,有的來自甘肅四川……

他們有的是左宗棠那個年代就來了,有的是辛亥革命前後來的,有的是隨王將軍進疆解放新疆的老一代革命者,有的是在五六十年代那個最困難的歲月自願進疆墾荒的一代先驅,他們將一生的汗水和生命獻給了這一片土地,而且大多數由於貧困和路途遙遠,一輩子再沒有踏上故鄉的土地,沒有與生身的父親母親相見。如今,終於可以在睡夢中看着火車往返於伊犁大地,在睡夢中與故鄉的山水和親人永遠相擁抱了……

2010年7月11日傍晚,我因爲公事出差,終於有幸搭上了這般列車。晚8點50分從伊寧站出發,至第二天早晨9點抵達烏魯木齊。

一路上我思緒紛紛,激情難抑,兩眼始終望着窗外我所熟悉的山河大地:一片片綠色的原野,一排排白楊樹林,一畦畦正在成熟了的麥子,一道道濃綠的山崗,一座座農家庭院……

我喜不自勝,用我那數碼相機攝下來。我想將這些圖片作爲我美好的記憶珍藏,我想將它作爲歷史性的故事永久地書寫在歲月流逝的長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