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散文隨筆

母親每次在種豇豆、四季豆、絲瓜、黃瓜的時候，總會順手丟幾粒苦瓜種子進去，一同施肥除草，苦瓜也就跟着長了起來。苦瓜不擇土，沙土、黃土，甚至石縫間都能生長，柔軟的莖蔓順着菜架往上爬，葉面碧綠，瓜藤纖細，與其它作物沒有什麼區別。菜架上先是四季豆、豇豆開出白色的花，然後就結出細長的果實，豎直地吊在密密麻麻的枝葉間。等到它們都有些枯萎老去，絲瓜、黃瓜，當然也有苦瓜，就依次開出了黃色的花朵，菜架上依然是生機盎然。絲瓜綠色表面有層細細的絨毛，黃瓜則要麼是綠色，要麼是綠色中間或黃白色，上面有些刺。它們上下一般粗，虎頭虎腦的，很是招人喜歡。特別是黃瓜，可以生吃，摘下一個，用手捋捋，在身上擦擦，牙齒一咬，果汁直流，滿口生津。

苦瓜卻長得不怎麼樣，雖然也是綠色，可表面高低不平，佈滿了凸起的棱條，讓人不由得想起了雞皮疙瘩，或者癩蛤蟆來。它兩頭尖，中間粗，有點像表面不光滑的紡錘，尖嘴猴腮的樣子，似乎營養不良一般，“苦瓜臉”就不是什麼好模樣。母親有時會摘幾個苦瓜，炒上一盤，我們一般不吃，偶爾忍不住夾一塊嚐嚐，苦味一下子就瀰漫在整個嘴中，張大嘴連菜帶口水都吐出來，嘴裏還殘留一些苦味。母親看着我們愁眉苦臉的樣子，總是笑着說：“苦完了就不苦了，好吃着呢。”我們可沒有耐心等到苦盡的時候，再也不去碰它了。

小孩子總是喜歡甜的東西，大山中也總能找得到。春天有刺苔，就是刺樹發出的嫩嫩的芽，粗大筆直，摘下來去掉皮，裏面就是碧綠的嫩枝，咬一口則多汁可口，有一點甜味。還有一種茶泡，就是野茶樹葉的一種變種形式，肥大豐厚，有的像樹葉，有的則像果實，也是可口的美味。夏天熟透的桃子是最受人喜歡的，汁多肉軟，甜味較濃。秋天好吃的比較多，有野生獼猴桃，當然最容易得到的就是包穀杆或高粱杆，有的像甘蔗一樣，有甜味。冬天能吃的.不多，茅草根中有較多的甜份，雖然汁液少，但吃在嘴中也還不錯，總比苦瓜的苦強多了。

我們割豬草時往往會將其它的已經泛黃的蔬菜葉採下來，但絕對不會採苦瓜葉，放牛時牛也會吃其它的蔬菜，唯獨苦瓜肯定不會碰，它的葉子是苦的，豬牛都不吃。估計苦瓜渾身，從根到葉到果實都是苦的，有了苦瓜倒是能保護蔬菜免遭逃出的牛羊的糟蹋，它們不吃苦瓜，也懶得去挑其它的蔬菜了，除非是把菜架碰倒。苦瓜葉還有一個用處，如果身上長包，或者被燙傷了，母親就趕緊跑到菜園中，摘幾片苦瓜葉，邊揉碎邊往回跑。將苦瓜葉敷到燙傷處，灼痛感馬上就會消失，清涼清涼的，也不會起泡，紅腫很快就會褪去。

因爲我們都不怎麼愛吃苦瓜，所以母親也不常做，因此，我家的苦瓜往往就會一直長着，綠色慢慢褪去，就變成了白色。然後頂部開始變紅，漸漸往根部蔓延，也越來越紅，等到整個苦瓜都變爲紅色以後，就從頂部開始裂開，瓜身向外彎曲伸展，露出了裏面血紅的瓤，像一朵盛開的紅色百合花。這是到了它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候，在其它作物都已漸漸枯萎泛黃的菜架上，它就特別的醒目。

母親將這些苦瓜摘回來，就會招呼我們趕緊過去，她取出一粒一粒血紅的種子，遞給我們，“快吃，可甜了！”看見我們有些猶豫，又笑着補充說：“只吃外面的瓤啊，不要把種子也吞下去了。”我們將那一粒粒有些粘手的種子丟進嘴裏，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竟然如此的甜！比我們從山上找的一切東西都要甜得多，沒想到苦根苦枝苦葉苦果中竟然有這麼甜的東西！“怎麼樣，我說苦完了就是甜了吧？”母親看着我們不停地抓起種子就往嘴裏放，總是叫我們慢點，別把種子吞了。苦瓜的種子也不起眼，棕色的，扁扁的，表面也是不平，有點像臭屁蟲的樣子。

等我們吃完瓤，母親就會將種子放到簸箕裏曬乾，苦瓜則涼拌着吃，說涼拌很好吃，脆脆的，一點都不苦，我們都不願意去品嚐。其實苦瓜很好，清熱解毒，夏天吃尤其能解暑消熱，具有藥物的功效，良藥苦口。但它更是一道菜，炒、燉均可，涼拌尤佳，能夠最大程度地保持它的營養功效。苦瓜在嘴裏只苦一會兒，不會長時間停留在舌尖，很快苦味就會消失，不會影響到吃其它菜的味道。能促進唾液的分泌，在炎夏胃口不太好的時候，是道很好的開胃菜，讓人食慾增加。

現在我也習慣了苦瓜的苦味，經常買苦瓜吃，總能想起小時候的樣子，也能想起母親的笑臉來。苦瓜用它渾身的苦，和毫不起眼的外形來孕育甜蜜的種子，將苦味全部吸盡，使得種子更加的甜蜜誘人。通體血紅，吸引着飛鳥，動物，當然也包括人來採食，這樣種子就有可能走得更遠。苦瓜還有一個特點，它無論和什麼食物放在一起炒，或者燉，都不會把自己的苦味傳遞給別的食物，只是自己苦着，絕不影響別的食材的口味，像個謙謙君子。

每每看到苦瓜，就會想起母親來，她的皺紋是越來越深了，看來不僅僅是苦瓜纔會自己吃盡苦頭，將甜蜜留給下一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