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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布家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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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從呱呱墜地到壽終正寢究竟要穿多少雙鞋,估計誰也沒真正計算過,可是,人的一生要問穿多少樣式類別的鞋或許計算着並不難。你會說,按做鞋的材料分最簡單,一般有布鞋、皮鞋、草鞋、膠鞋;按年齡段劃分有嬰兒、幼兒、少兒、青年、中年和老年鞋;按性別分爲男式和女式鞋。現在,物質富裕,工業化程度高,機器製鞋業發達,人們手裏又不缺錢,穿鞋全靠買,一年四季哪個大人小孩子沒有幾雙、十幾雙甚至幾十雙鞋?可是,在物質匱乏生活貧困的農耕時代,我的家鄉穿鞋全靠手工做,人人都穿土布鞋,而且還往往跟不上腳,長年穿爛鞋。

土布家鄉散文

家鄉的土布鞋看着土氣,其實,製作也不簡單,不下十來道工序(剪鞋樣、打隔板、裁鞋底、鋪鞋襯、納鞋底、裁鞋幫、鋪綁襯、縫鞋面、沿鞋口、縫鞋幫鞋底)。製成後其優點是成本低、穿着合腳、舒適、輕便、鞋底耐磨;缺點是土布不結實,不耐穿,鞋底不能沾水。不過,我從記事到27歲,穿的都是這種土布鞋,一直到我當上公辦教師、國家幹部,纔買雙皮鞋穿,毫不誇張地說,母親做的家鄉的土布鞋伴隨我從幼年少年到青年,我是穿着土布鞋一步步走上基層領導崗位的。我儘管沒有親手做過,但是,它的製作過程我很熟悉,我最有資格來評價它。

衆所周知,無論什麼鞋都是由鞋底和鞋幫兩部分組成。家鄉的土布鞋底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千層底”,是用數股棉線搓合成結實的棉線,一針一針很艱難地納成的,做鞋底俗稱納鞋底。鞋幫是由鞋面布和鞋裏布合二爲一納成的,最後把鞋幫牢牢地縫製在鞋底上,經過試穿合適,纔算是鞋子製作成功。

“笨女會做鞋,巧婦能繡花”。在老家農村,除了下雨天穿的膠鞋能買到外,大人小孩子的布鞋都是家庭婦女們手工做的。小時候,我就認真地看母親是怎樣做土布鞋的。做鞋先有“鞋樣”,也就是用報紙、舊紙等比照原有的鞋子,按一比一的樣子剪紙,把鞋幫、鞋底的大小尺寸事先裁剪好樣板,存放好。然後是打“隔板”,即用土麻梳成一縷一縷的擺放在門板上,再把秫面糨糊抹上一層,使麪糊粘牢麻線,然後按此方法重複幾次,曬乾,形成一定厚度硬度的麻板。或者是用同樣的方法,只是麻線換成破布塊破布條,形成布板,這些麻板和布板就叫“隔板”,目的是用它做一層一層的鞋底布,外面加封一層新白土布,合成厚厚的鞋底,用棉線納在一起,就成了“千層底”,其實是有很多誇張的成分。一般情況下,爲了結實耐穿,布板做鞋底墊襯,麻板做鞋幫墊襯,用途明顯。納鞋底是個技術活,力氣活,苦活,飛針走線,厚厚的鞋底布是靠頂針和大號的縫衣針密切配合才能一針一針完成的,熟能生巧。初學納鞋底的小姑娘,由於不會靈巧地使用頂針,往往針扎進鞋底一半剩餘的一半就是拽不過來,使勁拽把小手能勒出血來,或者頂針頂空也會被針鼻扎出血來。除了用力會使喚鋼針外,還要鞋底表面針腳密實,縱橫線條排列整齊美觀,所以,家鄉有通過看你納出的鞋底子就能檢驗一個姑娘或媳婦的針線活水平高低的說法:“女人會不會針線活,看她納的鞋底子就知道了。”鞋幫是用染黑的土布或購買的黑呢子布做成的鞋面,鞋裏只要結實布就行,關鍵是“人”字型的鞋口要做好(後來又演變爲鬆緊口),要美觀舒適,要分左右腳型。最後一道工序縫鞋幫鞋底也叫“上鞋底”,更是馬虎不得。

過去,穿土布新鞋是一件很榮耀的事。莊稼人一年到頭和土坷垃打交道,穿着土布鞋在田間勞作,不管是麥茬豆茬紅薯茬,都要踩踏,所以穿鞋廢,一年要穿爛幾雙,女人的手工跟不上做,也就難免經常穿爛鞋。在我家鄉,還有一種習俗,農村青年男女到了婚嫁年齡,只要是雙方定了親,男方要下彩禮給女方,姑娘也要給心儀的男人親手做一雙土布鞋,一旦男方小夥上門拜訪,走時姑娘會把鞋當作信物送給小夥,看穿上合適不合適,當場試合適就拿走穿,不合適就比着小夥的腳踩鞋樣再做,然後親自送上門。過去人思想封建,全靠媒人介紹對象,說媒時男方除了要問清生辰八字、長相外,其基本的要求女方必須會做鞋,能做鞋的女人就證明會一般的針線活,傳統的觀念是“男主外,女主內”,假如女子不會做鞋,連起碼的持家本領都沒有,是很難過好日子的。爲此,姑娘出嫁那日,必須要穿一雙自己做的紅色繡花鞋,到婆家下車進屋後專門讓人搶,一來向衆人展示新媳婦的心靈手巧,二來圖個婚嫁喜慶熱鬧,此風俗延續至今,誰搶到誰沾喜氣,生活有個好彩頭。不過隨着時代的發展變化,這一不成文的習俗已經打破,不會做鞋的女人多的是,生活條件好了,富裕了,大人小孩都買鞋穿,連姑娘出嫁的紅繡花鞋也是買的,還時尚耐穿,花樣品種多,選擇餘地大,可見社會進步快,穿戴也今非昔比啦!

在人民公社化時期,我家孩子多,鞋穿很廢,母親由於忙裏忙外,很多時候顧不上給我們做新鞋,往往一雙鞋穿得前露五個腳丫子,後露腳跟,到夏天干脆都打赤腳,到了秋冬天,不得不求我沒出嫁的四姨幫忙做鞋。那個時候窮,往往是鞋底納好了,鞋面布還沒買好,因爲按計劃供應布票,既要憑票購買,又要有錢買,缺一樣都穿不上新鞋。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時,已經到了冬天,狂風捲着雪花飄飄灑灑一夜,第二天早上要去上學,可是我沒棉鞋,還穿着露腳後跟的單鞋,瘋奶奶心疼我,趕緊把自己的三寸金蓮油布鞋(用桐油油漆的)套在我的小腳上,尖尖的,不好看,空隙處塞上棉絮,暖是暖和了,我噘着嘴,瞪着眼,噙着淚,說什麼也不願意穿,認爲它是老婆鞋,穿上既不合腳又讓同學們笑話,難爲情得很!沒辦法,父親想法給我借來一雙鄰居家同齡小孩的草鞋(蘆葦加麻繩編織的木底鞋),纔算把我打發走。從此,我從小學到初中,冬天都是穿着父親編織的草鞋,春夏秋三季穿母親手工做的土布鞋,到縣城上高中了,母親才學會給我做了一雙棉鞋,我非常愛惜,這雙土布棉鞋一直伴隨我當教師、當國家幹部10年,後來生活條件好了,咬咬牙買了雙大頭鞋,穿着更結實,更暖和,還能踏雪踏雨,纔算逐漸忘掉那雙土布棉鞋。

在我的記憶裏,小時候,布鞋除了天天穿在腳上能保暖、能走路、能保護腳丫不被扎着碰着之外,還有一個功能,就是我們小夥伴們做遊戲的一種道具,或者是玩具,這也算是我們農村小孩子的一大發明吧!作爲道具,在做跳鞋遊戲時離不開它。一般是在夏季,我們一羣小夥伴,坐在樹蔭下,只要有人提議,就會把每人的兩隻布鞋收攏在一起,然後像站隊一樣呈“一”字型等距離排開,鞋底朝上,長長的。大家都光着腳板,爲首的先一條小腿掂起,腳趾不觸地,一條腿直立,像金雞獨立狀,最先踩在第一隻俯下的鞋底,然後用力彈跳到第二隻鞋底上,以此類推,看誰一口氣能不偏不斜把所有的鞋底都踩上,誰一次性踩到的'鞋底最多,誰就是贏家,誰踩的最少,誰就是輸家,最後贏家要打輸家三鞋底。作爲玩具,是把每人兌出的一隻鞋呈“人”字形搭成一圈,彷彿是戰士們休息時把步槍都搭在一起似的,留出一定的距離,然後手擲另一隻鞋往圓錐形的鞋堆裏投,這叫“打炮樓”,看誰能一次性把所有的鞋子都砸趴下,同樣,贏家打輸家三鞋底,當然都是象徵性地打三下,有人真打就會玩惱,遊戲也就做不成了。像“跳鞋”“打炮樓”那樣的遊戲我們小夥伴幾乎是天天玩,每人都玩得汗流浹背,紅脖子漲臉,有時還成爲“花臉”,根本不顧及講不講衛生,只要快樂開心就好。說實話,我很懷念那快樂的童年,腳下的土布鞋就是我寸步不離的忠實夥伴,也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記憶!

家鄉的土布鞋,一針一線都傾注着慈母對兒女們的一片親情,一針一線都凝聚着心愛的姑娘對男友的一片癡情,一針一線都預測着戀人間牛郎織女般的真情,一針一線都承載着濃濃郁鬱的殷殷鄉情。透過那密密麻麻的“千層底”,似乎可以看到母親在如豆的煤油燈下穿針引線,四姨在生產隊繁忙勞動休息的間隙正見縫插針,如花似玉的村姑在不厭其煩地鋪襯納底,過門不久的少婦納納縫縫間哼哼着思夫的心曲……

家鄉的土布鞋,我永遠的記憶。它不但溫暖了我的雙腳,也溫暖了我的心窩。我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是家鄉人血液的延續,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是家鄉人細胞的分裂。越是到老越是懷念那土裏土氣的粗布鞋,因爲它承載着我太多太多的親情、恩情和鄉愁,叫我怎能忘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