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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麥面的情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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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老家或是走鄉下親戚,提前聯繫他們時,末了總不忘叮嚀做番麥面飯給我們吃。

番麥面的情結散文

電話那端爽快應允,當然亦免不了戲笑城裏人好東西吃遍,嘴巴無味反倒喜歡吃現在鄉下鮮有上桌的粗糧。其實,固守鄉土的人,怎知離開故土的人對鄉情的牽絆?生於鄉土,長於鄉土,家鄉那金燦燦的番麥面散發的鄉土味道,已經滲透在骨髓;從鄉里走出去的人,對番麥面情來已久,尤其是我們這層中年分子,更是情結難解。每到餐館或農家樂,必點的主食,不外是番麥麪餅、散飯、亦或節節。雖都是粗糧飯食,但在一桌子美味佳餚中,卻是我們的最愛;喜它念它,不單是當下富裕生活中的一味添加劑,更緣於一種不了的情結。番麥面,也叫包穀面、玉米麪,據當地人稱包穀爲番麥而得名。在艱苦年代,是莊戶衆生賴以生存的主要食料;哪個鄉下人不是一出生,就得靠它維持生命的成長?它如母親的乳汁一般,哺養了貧困年月的莊戶人家,和農家人滋生出了血脈親情。鄉村的遊子,無論身歸何處,無論歲月流逝,番麥面乃是彌散心頭的故鄉的味道,母親的味道,像一根無形的長線,一端牽着遊子的心,一端牽着故鄉的情。

兒時的記憶中,家鄉盛產小麥,番麥如是。而不得其解的是,人們的飯碗裏,能見到白麪做的飯食極是奢侈,而番麥面幾乎每餐不離。乾糧是番麥面饃饃,午飯是番麥面散飯,晚飯呢,差不多便是番麥面節節;家家如是,只有個別寬裕人家興許能多吃幾頓白麪。別看現在於我們是稀罕之物,小時候三天兩頭吃那扎人喉嚨的東西,我對它確是厭惡透頂,想必別的孩子如我一樣生厭。大人們呢,他們喉嚨似乎很粗大,好吃不好吃一樣地狼吞虎嚥;我呢,每咽一次,便要使勁伸伸脖子,總感覺要哽住。奶奶見我嫌棄食物,訓斥我太饞,嚇唬着吼:“再不好好吃飯,用筷子把喉嚨眼捅大了把飯戳下去”。我頗感委屈,噙着淚花,強忍着吃去半碗。在一個小饞貓的心中,番麥面是生活的代名詞,雖然沒有苦味,但卻有些澀。

看到有玩伴吃“和添面”(小豆和小麥摻和的面)饃饃,眼饞得口水在舌尖轉溜兒,盼望着,何時才能美美地吃上一個白麪饃饃,一頓白麪條?一頓好點的飯,是孩子們心中的渴望。說到底,奶奶是心疼我們的,無論日子多清苦,哪怕頓頓番麥面,但她會變着法子換口味兒,爲的是讓孫兒打打牙祭,解解饞。隔幾天,她會擀一頓白麪長麪條,用樣樣數數的菜混雜做成湯,我們小孩子自是如過年一樣的高興。當然,印象中也有頓頓蒸白麪饃饃、喝白米湯的時候,但那是剛斷奶的弟弟的專利食品,我們再眼饞也只是個看客,或者嘗一小口,安慰一下饞極了口舌。奶奶每次蒸番麥面“鍋塔塔”(貼在鍋壁上的鍋貼)時,捎帶着在鍋底只蒸一個小南瓜大的白麪饃,我和妹妹知道那是弟弟的,儘管饞涎浸舌,也不會嚷着要吃,奶奶撕點哄哄我們:“弟弟還小,吃不成番麥面,等哪天蒸“黃兒”給你們,甜甜的得吃呢。”

“黃兒”,確是比鍋塔塔口感好許多。爲了減少粗糙感,奶奶精心地製作。她把番麥面用滾燙的開水燙成半熟,然後用酵母發酵,發酵好後加上糖精,搓揉成一整塊麪糰,溜笆子有多大,麪糰就擀開多大;等蒸鍋裏的水大火燒開,在溜笆上襯一層饃饃樹葉,把擀開的像鍋蓋一樣大的面體鋪上去,蓋緊鍋蓋,用麻布捂嚴實以防漏氣;先大火,後換小火,滅火,燜氣,半小時左右,揭鍋蓋,一股香甜的味兒隨熱氣撲鼻而入,誘人食慾。黃亮亮的色澤,鬆軟香甜的口感,趁熱吃可與雞蛋糕比美;一旦涼了,或是隔日吃,感覺卻是大相徑庭,吃嘴裏又粗又硬,下嚥扎人喉頭。

奶奶像窮苦生活的魔術師,變着戲法讓粗糙的日子生出香甜。她每天大早起來,生好火盆,跳動的火苗越燃越旺,一家人圍着火盆,清冷的日子倍增溫暖,亦漸漸紅火起來。把硬邦邦的番麥面饃饃切成薄片,圍着火烤,翻來翻去兩邊烤得一樣的黃、脆、酥,再煨一罐炒茶;香酥的烤饃片就着滾熱噴香的炒茶湯汁,其香無比,沁人心脾。這是我家的早餐慣例,也是莊裏人早晨的飲食習慣。如果家裏油葷多,把饃片放入熱油炸,口感和味道當然是更勝一籌;然而,莊戶人家誰捨得浪費油呢,偶爾一次炸饃片便是極大的享受。

另一種由番麥面做的主食,叫散面飯,也叫攪團,這種飯食在老家極爲普遍。散面飯製作過程簡單,但要做得好吃是有講究的。鍋裏燒開一定量的水,然後一手拿一根長把散飯杈不住地繞着鍋底攪圈圈,另一隻手抓起麪粉緩緩地握在手心,手指間留一點縫縫,大拇指輕輕地在麪粉上撥弄擠壓,使其順着指縫漏進沸水裏;一圈一圈攪,一點一點撒面,直到像粘稠的漿糊,就基本成型。鍋底燃着文火,火焰跳躍着輕舔鍋底,鍋裏的飯像一羣悶在水底的魚,急得噼啪噼啪直冒泡,稍不留意會濺到人的手背手腕上,痛得只差跳起來;主婦並不抱怨,使着勁攪動,泡泡便不再那麼猖獗。俗話說,要得攪團好,三百六十攪。攪的.次數越多,散的飯才光滑有柔勁,否則滿是晃麪疙瘩,黏糊糊的糙得不好吃。出鍋後,配上酸菜、漿水、炒青椒、炒蒜苗或者炒韭菜、炒豆豉,調點油潑紅辣子,別看像黃燦燦的漿糊,夾一團放嘴裏,那特有的感覺,甭提有多香多舒服。然而,這麼多的配料,困難年代是沒有的,頂多一點炒蒜苗,豆豉也是奶奶親自做的,有股子臭烘烘的味兒,我小時候聞見就想吐,現在回想起來卻是那麼入心。奶奶走了,她做的豆豉也遠去了,回憶中只有酸酸的味道。

散飯亦可漏“粉魚兒”。盛一盆涼水,把剛熟的散飯舀進漏篼(有許多像大拇指粗細的孔的漏勺),用勺背輕輕擠壓,一羣羣小面魚兒就噼裏啪啦滑進涼水裏,魚魚兒全身變涼,就可以食用啦。配料和散面飯一樣,亦可把酸菜漿水換成食醋,那是另外一種風味。如果大熱天來一碗“粉魚兒”,五臟六肺都變得涼涼爽爽,吃而不厭。那年暑期回家,時常下午母親都漏粉魚兒,假期滿後,臉竟變成了大圓盤。單位有人問我回家吃什麼好東西變成胖胖了,答曰:頓頓吃番麥面。

用了心,番麥面還可做甜餅,疙瘩,糊糊等諸多不同的飯食,使簡單的生活豐富化。鄉里人家,憑着勤勞、智慧、樂觀,用粗糧裝點粗陋的生活,給艱苦的日子添加甜蜜的作料。在鄉里人的意念中,哪怕再苦的日子,只要對生活有熱情,就可以調製出喜愛的味道,正如番麥面一樣。不過,這種體會和感悟,城裏人是乏有的。記得曾經表哥說了一個對象,對方是城裏女孩,她媽堅決反對:“吃番麥面長大的孩子,和城裏人不配。”吃粗糧和吃白麪的人到底有什麼不同呢?終歸吃番麥面的是鄉下人,窮!土!誰知,現在城裏人亦喜歡上鄉里人的飯食,番麥面竟成了他們的健康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