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番外散文

行於一座城，若無遇到故事，若無遇見別離，那總會遇到滋味。小城梧州，那時沒有故事，卻有溫良的滋味。清冽如酒。梧州名氣響的吃食，便是涼草、紙包雞，冰泉豆漿。然滋味令人繚繞的，獨是涼草。行去外地，唯獨舌尖，遇見涼草，纔算品到故鄉的氣息。冬天暖一碗，在大街落魄的店鋪裏看着往來的行人，無論暮靄沉沉，還是霧氣騰蒸，就此一碗，似乎故鄉清甜的山水、空氣，都暖在胃裏。那時了無嘆息，了無所謂的恍然如世，都比不上所有故鄉陽光的溫暖。

梧州的涼草，小小一碗，所用物料倒是嶺南最精細的藥膳、物料。首先是蔗糖，必取自貴縣產的白玉甘蔗的汁液，以及巴馬、金秀、龍潭等山林間的小溪泉水（或者冰泉豆漿的用水），佐以鷹嘴龜、土茯苓精製而成。梧州的涼草是嶺南最名貴的甜品，梧州製作的，稱爲龜苓膏，既是夏日消暑佳品，又是滋補的藥品。無鷹嘴龜等名貴藥材製作的涼草，便是城市下層人士常食用的必點小吃。涼草具體是由哪一個草藥烹煮而成，倒是忘了，唯獨記得，梧州出的'涼草，除了廣西，便是最爲正宗的。山水自不必多說，梧州的甜品用料是最靠近原產地的。國內最好熱帶的果品、芋頭，離梧州最近。荔浦芋頭、靈山荔枝、海南椰子、容縣沙田柚等，國內以甜品出名的城市，沒有哪一座像梧州這般得天獨厚。

而涼草在梧州等廣府地區的傳播，與別地一致，倒是因爲氣候的因素。廣府地處嶺南，四月到十月都是酷暑時節，加之山林茂密、颱風熱風交替成爲天氣的主角，使得嶺南居民用來消暑的水多些。嶺南的燥熱，是在十分溼潤的空氣裏還有油膩的蒸汽，飲食必定清談，油鹽辣極少，所吃的果蔬，都要求極度高的水分，還要能甘潤消涼。因上文文化傳播的關係，嶺南也得到了中醫知識的傳播，所以，嶺南良性食物漸漸被居民挖掘出來，其中一樣，便是涼草。早先，嶺南人並不懂如何處理這涼草，只知用葉子熬製湯水，便是大部分人聞風喪膽的涼茶。而這涼茶，即十分苦澀，又十分難聞，如中草藥那麼難以入口，便是飲後用貴縣的白玉冰糖消味，也難以讓人接受這味道。直到不知何人將涼草偶然磨成細粉烹煮，加糖使用，並逐漸改良，纔有如今這般清甜消暑、潤肺解膩的多種口味的涼草甜品。

涼草雖用料繁多，工序複雜，但幾乎每家每戶都會做。你來廣西梧州，問一戶人家，會不會做出一碗好吃的牛腩粉（梧州地區一道有名的湯粉，因各地市都會製作，所以不算梧州特產，遂不介紹），或者一隻好吃的紙包雞，大多都會搖頭，若是問他會不會製作涼草，那麼，熱情的主人定會將你留下，爲你製作一碗好吃的涼草。因爲在廣府地區，製作一碗涼草的工序每家都會，無非是要會配好涼草粉和水的比例，烹煮涼草水的火候，放入配料的時間。便是涼草做得最差的一家，賣相極差，添上糖水、芋圓、芒果沙冰等食料，其味道也能讓你甚是驚喜。倒不是手藝，而是原料的用心。別地的原料，無法像梧州這邊，可以隨意用最好的山水出的最好的原料，而梧州人制作涼茶、冰泉豆漿的手藝又是一絕，所以，這一碗涼草也不會差到哪去。

一碗涼草上桌，倒無需多麼精緻的碗筷盛放。一個普通的瓷碗而已。對於食用涼草的環境，也不似星巴克等強裝文藝。廣府人對涼草的食用，只會在盛夏的樹蔭下，支一兩張桌子。涼草早已用冰塊置涼，看着馬路的行人，悠悠閒閒的，在最爲酷熱的午後，汗水直下時食用，他們享的就是這份炙熱置換成陰涼的沁爽。涼草清瑩如水，又似汪汪的姑娘的大眼，糖水湯色清亮，沒有入口，就單單這麼看着，就是賞心悅目。等風漸漸吹乾皮膚，油膩卻尚未散盡時，用湯匙挖一勺迅速入肚，剛好的清涼和身體的炙熱互相碰撞着，汗腺大張，體內的溼熱噴薄而出，讓人有脫胎換骨之感。一碗下肚，整個人如獲新生般，瞬間清醒。午後濃郁的睡意散去，彷彿又是一個好漢那般。

梧州的涼草，可藏於大街小巷裏，也可在高堂裏精緻盛裝上桌。無論下里巴人，還是陽春白雪，它的清潤從未能讓任何人能從中獲取高貴之感。只是一味平等的吃食。出了廣西，出了梧州，別地再無此滋味。別地的人離故鄉再遠，總會在他鄉遇見熟悉的味道，總可滿足口腹之慾。思鄉雖漸濃，但家鄉菜卻仍可解鄉愁。然而廣西卻不同。離去廣西，任何味道都會變了味。它們不似川湘菜系，可以攻城略地，廣西米粉名氣最勝的螺螄粉和桂林米粉，能遇到家鄉味的，一個偌大的北上廣，不過寥寥幾家，何況涼草。梧州的滋味，到底還是廣西的那一味。是行於廣西，都可以吃到相同的，一碗只屬於廣西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