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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文《廢墟的召喚》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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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課文《廢墟的召喚》賞析

宗璞,女,散文家、小說家。生於北京,1951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外文系,曾在《文藝報》、《世界文學》等刊做編輯。著作有中篇小說《三生石》、童話集《風廬童話》、《宗璞散文選集》等。宗璞出生於書香門第,深受中外文化的薰陶,有良好的文化素養。孫犁評價她的散文說,明朗而有含蓄,流暢而有餘韻,於細膩之中,注意調節。

本文寫對歷史廢墟――圓明園的憑弔與思考,內涵豐富,主題深刻。

閱讀本文,心情是沉重的。圓明園是廢墟,是歷史的見證,憑弔它,怎能不引發人們深刻的思考?本文的主旨意在通過對圓明園廢墟的憑弔,聆聽,而思考,表達作者呼喚人們改造這“凝固的歷史”的願望,並號召人們在改造歷史上盡每一個“我”的責任。主題的表達並非直接說明,而是借對廢墟的描寫、回憶、聯想逐漸明朗的。理解時應緊緊圍繞文章的思路。

思路與文章的結構有着密切關係,結構是思路的外在表現形式。本文是如何安排結構、組織材料的呢?讀完全文,我們不難發現本文以作者的行蹤爲寫作順序,主要寫自已冬日漫遊圓明園遺址,先寫眼前的所見,表達作者對歷史的憑弔,然後借對風聲的描繪引出聆聽到廢墟的召喚,即由實景實寫到虛景虛寫。最後又由廢墟的召喚而引發深沉的思考,闡釋改變廢墟這一疑固歷史所應承擔的責任,從而點明主題。即全文的思路爲憑弔――召喚――思考,思路清晰。

本文的語言形象生動,景物描寫具體而細緻,且與作者的思想感情,與作品的主題有着密切的聯繫。比如作品一開頭“冬日的斜陽無力”一詞與作者沉重的心情十分吻合。第1段中還寫到“幹皺的田地”,點綴着的斷石殘碑,冬日的淒冷,突出悽清、寂靜的氛圍。倒數第3段的景物描寫,寫落照、遠山,使作者聯想到紫藤蘿,“這鋪天的霞錦,需要多少個藤蘿花瓣啊,”此時的意境是濃重而情感激動的。整篇文章的寫景筆墨,作者就像是一個畫家,在一筆一筆地細緻雕刻,一個色塊一個色塊地精心挑選,從而爲作者的思考和抒情營造了一個鮮明的整體氛圍。

原文:

廢墟的召喚

宗璞

冬日的斜陽無力地照在這一片田野上,剛是下午,清華氣象臺上邊的天空,已顯出月芽兒的輪廓。順着近年修的柏油路,左側是幹皺的田地,看上去十分堅硬,這裏那裏,點綴着斷石殘碑。右側在夏天是一帶荷塘,現在也只剩下冬日的淒冷。轉過佈滿枯樹的小山,那一大片廢墟呈現在眼底時,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歷史忽然倒退到了古希臘羅馬時代。而在亂石衰草中間,彷彿該有着妲己、’褒姒的窈窕身影,若隱若現,迷離撲朔,因爲中國社會出奇的“穩定性”,幾千年來的傳統一直到那拉氏,還不中止。

這一帶廢墟是圓明園中長春園的一部分,從東到西,有圓形的臺,長方形的觀,已看不出形狀的堂和小門的方形的亭基。原來都是西式建築,故俗稱西洋樓。在莽蒼蒼的原野上,這一組建築遺蹟宛如一列正在覆沒的船隻,而那叢生的荒草,便是海藻,雜陳的亂石,便是這荒野的海洋中的一簇簇泡沫了。三十多年前,初來這裏,曾想,下次來時,它該下沉了罷?它該讓出地方,好建設新的一切。但是每次再來,它還是停泊在原野上,遠瀛觀的斷石柱,在灰藍色的天空下,依然寂寞地站着,顯得西周那樣空蕩蕩,那樣無依無靠。大水法的拱形石門,依然卷着波濤。觀水法的石屏上依然陳列着兵器甲冑,那雕鏤還是那樣清晰,那樣有力。但石波不興,雕兵永駐,這蒙受了奇恥大辱的廢墟,只管悠閒地、若無其事地停泊着。

時間在這裏,如石刻一般,停滯了,凝固了。建築家說,建築是凝固的音樂。建築的遺蹟,又是什麼呢?凝固了的歷史麼?看那海晏堂前(也許是堂側)的石飾,像一個近似半圓形的容器,年輕時,曾和幾個朋友坐在裏面照相。現在石“碗”依舊,我當然懶得爬上去了,但是我卻欣然。因爲我的變化,無非是自然規律之功罷了。我畢竟沒有凝固——。

對着這一段凝固的歷史,我只有悵然凝望。大水法與觀水法之間的大片空地,原來是兩座大噴泉,想那水姿之美,已到了標準境界,所以以“法”爲名。西行可見一座高大的廢墟,上大下小,像是隻剩了一截的、倒置的金字塔。悄立“塔”下,覺得人是這樣渺小,天地是這樣廣闊,歷史是這樣悠久——

路旁的大石龜仍然無表情地蹲伏着。本該豎立在它背上的石碑躺倒在土坡旁。它也許很想馱着這碑,儘自己的責任罷。風在路另側的小樹林中呼嘯,忽高忽低,如泣如訴,彷彿從廢墟上飄來了“留——留——”的聲音。

我詫異地迴轉身去看了。暮色四合,與外觀的石塊白得分明,幾座大石疊在一起,露出一個空隙,像要對我開口講話。告訴我這裏經歷的燭天的巨火麼?告訴我時間在這裏該怎樣衡量麼?還是告訴我你的嚮往,你的期待?

風又從廢墟上吹過,依然發出“留——留——”的聲音。我忽然醒悟了。它是在召喚!召喚人們留下來,改造這凝固的歷史。廢墟,不願永久停泊。

然而我沒有爲這鬥爭過麼?便在這大龜旁,我們幾個人曾怎樣熱烈地爭辯呵。那時的我,是何等慨慷激昂,是何等地滿懷熱忱!但是走的只管走了。和人類比較起來,個人的一生是小得多的概念了。而我們呢?我們的經歷自不必提起了。我卻願無愧於這小得多的概念。楚國早已是湖北省,但楚辭的光輝,不是永遠充塞於天地之間麼?

空中一陣鴉噪,擡頭只見寒鴉萬點,馱着夕陽,掠過枯樹林,轉眼便消失在已呈粉紅色的西天。在它們的翅膀底下,晚霞已到最豔麗的時刻,西山在朦朧中塗抹了一層嬌紅,輪廓漸漸清楚起來。那嬌紅口又透出一點藍,顯得十分凝重,正配得上空氣中摸得着的寒意。

這景象也是我熟悉的,我不由得閉上眼睛。

“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身旁的年輕人在自言自語。事隔30餘年,我又在和年輕人辯論了。我不怪他們,怎能怪他們呢!我囁嚅着,很不理直氣壯。“留下來吧!就因爲是廢墟,需要每一個你呵。”

“匹夫有責。”年輕人是敏銳的,他清楚地說出我囁嚅着的話。“但是怎樣盡每一個我的責任?怎樣使環境允許每一個我盡責任?”他微笑,笑容介於冷和苦之間。

我忽然理直氣壯起來:“那怎樣,不就是內容麼?”

他不答,他也停了說話,且看那瞬息萬變的落照。迤邐行來,已到水邊。水已成冰,冰中透出枝枝荷梗,枯梗上漾着綺輝。遠山凹處,紅日正沉,只照得天邊山頂一片通紅。岸邊幾株枯樹,恰爲夕陽做了畫框。框外嬌紅的西山,這時卻全是黛青色,鮮嫩潤澤,.一派雨後初晴的模樣,似與這黃昏全不相干,但也有淺淡的光,照在框外的冰上,使人想起月色的清冷。

樹旁亂草中惠宰有聲,原來有人作畫。他正在調色板上蘸着顏色,蘸了又擦,擦了又蘸,好像不知怎樣才能把那奇異的色彩捕捉在紙上。

“他不是畫家。”年輕人評論道,“他只是愛這景色——”

前面高聳的斷橋便是整個圓明園唯一的遺橋了。遠望如一個亂石堆,近看則橋的格局宛在。橋背很高,橋面只剩了一小半,不過橋下水流如線,過水早不必登橋了。

“我也許可以想一想,想一想這廢墟的召喚。”年輕人忽然微笑說,那笑容仍然介於冷和苦之間。

我們仍望着落照。通紅的火球消失了,剩下的遠山顯出一層層深淺不同的紫色。濃處如酒,淡處如夢。那不濃不淡處使我想起春日的紫藤蘿,這鋪天的霞錦,需要多少個藤蘿花瓣啊。

彷彿聽得說要修復圓明橋了,我想,能不能留下一部分廢墟呢?最好是遠瀛觀一帶,或只是這座橋,也可以的。

爲了什麼呢!爲了憑弔這一段凝固的歷史,爲了記住廢墟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