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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碗刺薊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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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斤出生在渭北平原的荒塬村,這樣的村落,在渭北大地上還有很多,村子的佈局都很簡單,縱橫交叉的巷道兩邊錯落有序的排列着一座連一座的房屋,有的歇山鋪瓦,有的水泥平板。而午飯時分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都會冒出縷縷白煙,像要把整個渭北平原的天空渲染一遍。村裏的人家,家家都有塊狹促的小院,可以透過虛掩的大紅鐵門縫隙,看到裏邊放着零亂的農具和檐下的玉米。偶爾還有一隻老黃狗趴在門口的陰涼處閉目養神,基本上家家門口的柴棚下都拴着的老山羊,一隻,或者兩隻。

兩碗刺薊面散文

王五斤自從初中畢業後,就去了南方的大城市打拼,已經十多年了。和同齡的孩子相比,王五斤是工作比較早的一批孩子。由於他不常常回家,生活習慣也城市化了很多,大魚大肉,牛奶麪包,牛排漢堡的味道早已佔滿了他的味蕾。小時候家鄉那種冷饃就生蔥,生辣子沾幹鹽的吃法似乎對他來說也早已成了一個概念了。是的,像王五斤一樣對家鄉飯的味道已經很陌生了的人太多了。但是,他還是很渴望吃到家鄉飯,因爲家鄉的飯菜裏有母親的味道。

今年清明節,王五斤回家探親的時候,王五斤他媽晾曬了一些刺薊面,讓王五斤走的時候帶上。一個人出門在外打拼也不容易,父母總是牽掛在心上的。王五斤也是個爭氣的孩子,南下打拼了十幾年,現在也是有車有房有票子了,對父母也很是孝敬,也讓父母過上了好的日子。

王五斤走的時候沒有帶太多的行李,肩上揹着一個揹包,手裏提着一個酸奶箱子,箱子裏是母親包裝好的幾把刺薊面。幾把刺薊面提在手裏並不沉,但王五斤的心卻是沉甸甸的。汽車疾馳在去機場的路上,王五斤一直望着家鄉的樹木、房屋在車窗外一晃而過,他思緒萬千,回想着自己一路走來,從襁褓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每一步都包含着父母汗如雨下的心血。是的,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守着幾畝黃土地過着靠天吃飯的日子,父母兩個人一輩子爲了自己沒明沒夜的在地裏勞作,給自己吃穿,供自己上學,到現在父母早已兩鬢斑白了,走起路來也有點蹣跚了,他不由得心裏陣陣反酸,淚水充滿了眼眶。

賀半噸是王五斤的發小,兩家相距不足百米,兩個人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們兩個又到了同一個城市裏打拼。賀半噸是做銷售的整天開個車四處跑。但是,城市很大,兩個人居住的地方也不是很近,再加之各自的工作都很忙碌,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一次。但是,兩人經常聊天,聊得最多的是童年的記憶,同窗的趣事。但也彼此關注着對方的生活動態。王五斤還在家裏的時候,賀半噸就問王五斤從家裏準備帶的啥好吃的來,王五斤說:“帶了幾把刺薊面”,這就勾起了賀半噸對家鄉味道的嚮往。這幾天,賀半噸剛好在距離王五斤居住不遠的地方有一單生意要談,就開車順便去找王五斤了。

王五斤在海城打拼了十幾年了,父母的年齡大了,他就有了回老家方便照顧父母的想法,剛好他的孩子也到了上學的年齡。王五斤就在家鄉的城市購買了房子。前不久,他媳婦辭去了這邊的工作,帶着孩子回老家的城市定居了,留下王五斤一個人在海城處理自己房產。不久後,王五斤也就回老家了。這段時間,王五斤一個人,沒了老婆孩子的陪伴,他生活基本上沒了規律,整天除了上班外就是去海邊看比基尼。但是,大部分時間他還是在微信羣裏和幾個發小聊天、扯淡。聊天的話題總是喜歡回憶過去,童年的日子,上學的情景,那是他們共同的感情線,但一切都如在昨天,卻已經走出了很遠。王五斤自己也不太會做飯,就一個人湊合着在飯館吃,用王五斤的話說:“沒有廚藝的人,每天都在大街上尋覓着自己的早餐和晚飯。”他有時興致來了也自己做飯,但做出來的飯菜不管是從色澤還是口味上講,基本上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王五斤在外面漂泊了很長時間,他早已厭煩了城市的燈紅酒綠,對鄉親、鄉情有着一種特別的渴望。所以,賀半噸的到來,讓孤單了很久的王五斤是着實的高興,“他鄉遇故知”般的熱情讓王五斤有點小興奮。他親自下廚,王五斤穿個大褲衩,手提菜刀,在本來就不寬展的案板上切着小白菜,但是,切菜的動作顯得很是笨拙。菜切好了,鍋裏的水也開了,王五斤就從酸奶箱子裏拿起一把刺薊面往鍋裏下。天很熱,屋子裏也是熱汽騰騰,頓時一股刺激面的清香味瀰漫了整個屋子。

賀半噸身體很胖,穿着一個黑色短褲坐在沙發上。昨天黑子見賀半噸第一面就說:“你咋胖成這了?”賀半噸笑着回答到:“我這是虛胖,都是水分,去了水分,就好了。”王五斤奸笑着說:“去了水分,就該把你埋到‘北塬地’裏了”。賀半噸笑罵着給了王五斤一拳頭,王五斤笑着躲了開來,兒時的發小就是這般的經鬧。賀半噸聞到了刺薊面的味道,已經迫不及待了,他手裏拿着碗站在王五斤旁邊看着面在鍋裏翻騰着,笑着說:“嬸嬸擀哈這刺薊面還美得很。”不得不說,王五斤的飯做得確實不咋樣。但是,賀半噸吃的特別的過癮,過癮的不是王五斤的手藝,過癮的是在這千里之外吃到了家鄉的刺薊面。賀半噸一口氣咥了一大碗。王五斤說:“賀半噸這飯量着實得讓他害怕呀,招待賀半噸,特別是在這錢如廢紙般的海城,外面的飯店是不敢輕易帶賀半噸進去的,只能在家裏用刺薊面配玉米囎囎招待了,實在,抗餓,也過癮。”當然,這也只是玩笑話了。

賀半噸說,王五斤給他連着吃了兩頓刺薊面,每頓都是滿滿的一老碗刺薊面,再配上一大碗玉米囎囎。一吃一喝,舒服呀!但是,賀半噸在吃刺薊面的時候,先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另一個女同學,這個女同學跟王五斤也在一個村,兩家也是相聚不足百米。但是,王五斤卻很少和她聯繫。女同學看到賀半噸發的照片,就嘴饞了。硬是給王五斤要一把刺薊面,說是也要嘗一下家鄉的味道。王五斤是不願意給的,但是礙於賀半噸的面子,王五斤便拿出了一把刺薊面。刺薊面是快遞過去的。當然,快遞的錢是賀半噸掏的,王五斤說是賀半噸攬哈這爛事的。賀半噸卻說:“付錢的時候,王五斤上廁所去了,半天在廁所也沒出來。”王五斤辯解着說:“刺薊面本來都是不想給的,我還掏啥錢哩。”又說:“賀半噸是個騷包,掏這錢,他真是活該呀!還害的我損失了一把刺薊面。”

刺薊面是黑娃家鄉的一種麪食。

刺薊學名小薊,是一種野生植物。在渭北大地到處可見,每年早春拱出地面還沒來得及生長的時候,心急的人們就迫不及待地去摳挖僅僅一兩釐米高的芽葉頭。其實,做刺薊面的過程仔細講的話,也是複雜的,特別是整理刺薊的過程是很麻煩的。首先,要將挖回來的刺薊摘撿,淘洗乾淨,再在開水鍋裏攬一下除去刺薊的澀味後,把刺薊和乾麪粉和在一起搓揉,直到完全融爲一體,再攤在案板上擀開,切絲,下鍋,翻煮。不大一會,一碗碧綠顏色的刺薊面就成功了。調上鹽和醋,再調上點油炒的蔥花、油潑的辣子,其色澤碧綠、入口勁道,深得人們的喜歡。其實,刺薊也是一味中藥,性味甘苦涼,具有清熱、止血、降血壓、散瘀消腫、治療肝炎之功能,因此,吃點刺薊面,既美味,還可治病。

或許,你吃刺薊面的時候,不覺得這碗普通的麪條有什麼可貴的地方,然而,當你真正做上一次後,便能深深體會到其中的苦與累。最主要的是做面過程的每個細節,都有着一份醇厚的母愛在其中。挖刺薊,攬刺薊,和麪,揉麪,擀麪,切面,煮麪,這看似簡單平凡的工序,卻充滿無限的母愛,一種母親對孩子的愛。儘管做刺薊面麻煩,可賢惠的母親爲了心愛的孩子是不會嫌麻煩的。煙熏火燎,廚房裏幾番忙活,鍋碗瓢盆叮叮噹噹聲不時傳來,然後,看着自己心愛的孩子狼吞虎嚥般地吃完一老碗自己親手擀的刺薊面的時候,她們都是無比的開心的。

在渭北人的生活裏,今年沒有吃薺薺菜,沒有吃刺薊面,就彷彿這個春天沒過好,少了什麼似的。清明祭祖之際,人們上墳的時候也要帶上刺薊面,當做一種美食來食,用它祭奠祖先,由此,可見刺薊面歷史的悠久。

一碗刺薊面,延續着祖輩的香火傳承。

一碗刺薊面,傳播着母愛的平凡偉大。

是呀!在這片黃土地上,有太多這樣的母親了。對於她們來講,只要自己的孩子好了,她們便好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在田裏耕作,燈下縫補,這對於她們不算不得什麼。因爲孩子是她們的全部,也是她們畢生的希望所在。是她們與黃土地抗爭結果的最好證明。孩子出息了,出人頭地了,走出了那片累的要人命的黃土地,孩子們終於可以不必在黃土地上刨食吃了。父母也漸漸的年邁老去了,孤獨便時常陪伴在了他們的身旁。或許,他們也清楚兒女都在忙事業,寧願獨守在自己小屋裏,也不願意出去給孩子們添麻煩。他們也深知孩子的'不容易。逢年過節的時候,孩子們也人五人六的開着小汽車來了去了。可是作爲兒女,是一定要懂得父母真正的需要是什麼,他們需要的不是有多少錢,不是住多好的房子,不是吃那些山珍海味,更不是看着你的小汽車在巷道颳起一股股塵土,他們需要的是你那一碗簡單的飯菜,正如他們給予你的那一碗刺薊面,那纔是真正的愛,真正的關懷。

人生百年,心在當下。隨着父母一天天的老去,終究有一天他們都會迴歸黃土。但是,往往到了那個時候,兒女們才懂得什麼叫愛,什麼叫“沒了真的就沒了”。此時,一切已晚。所以,在父母年老之際,要常常陪陪他們,和他們說說話,靜下心來聽他們嘮叨嘮叨。常回家吃一碗母親擀的刺薊面,和父親一起去趟果園看看新栽的果樹,如此甚好。

這些話說起來的確容易,可現實中能做到這些的又有幾個呢?

每次回家,時常見到那些孤獨的老人獨自坐在門前發呆,那一刻他們的心裏除了心酸便是痛惜。他肯定在等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前來看望自己,他肯定也精心準備了孩子最喜歡吃的飯菜。可一天又天過去了,心愛的孩子依然沒有出現,陪伴他們的除了巷道里匆忙的路人和黑夜裏那一盞孤獨的明燈之外,也只有身旁蜷縮的一隻貓,或者趴着的一條狗了。當然,還有圈裏咩咩叫的幾隻羊。

人在千里,家在心裏。

薊面是家鄉的味道,家鄉的味道是刺薊面。我想,無數身在他鄉的遊子,都有着對家鄉的渴望,還有那“回不去的故鄉,融不進入的城市。”的糾結始終纏繞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頭,慾望的力量、攀比的心態終究讓他們在這個打拼的城市裏無法釋懷。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把沉浸着滿滿的母愛的一碗刺薊面留在了自己的心底。因爲,他們依然喜歡刺薊面那碧綠的色澤,喜歡它那耐嚼的勁道,喜歡它那稍稍有點扎嘴的感覺,更喜歡它是母親親手打造的味道。

王五斤,賀半噸……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