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碗麪的溫暖散文

曾經聽說過一句話：人，只要開始喜歡懷舊，便是開始走向衰老，也許，這句話就是一個真理。

一低眉，一回首，已經秋去冬來，季節悄悄地又跳過一個輪迴。總是在希望中扳着指頭數日子，期待着冬天裏，兒子一年一度的探親假，眼睜睜地看着門前那樹葉兒綠了又黃，黃了又綠，眼睜睜地瞅着那四季暖了又冷，冷了又暖。終於進入十一月，當兒子真真實實地站在我面前時，我有一種預感，這肯定會是一個暖暖的冬天。

兒子回來的這些天，日子過得飛快。這個月底，他就要歸隊了。這幾天，兒子不再出去和他的同學、朋友瘋玩了，他每天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抱着他的筆記本電腦一個人靜靜地玩。晚上早早就開始給我和他爹準備晚飯，有時熬粥；有時米飯，他炒的菜相當好吃。晚飯後，我們三個人就一邊看電視一邊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三個人意見經常會分成了兩派，有兒子在場的時候我總是佔了上風，老公被孤立着，雖然只是嘻嘻哈哈地說笑話，但我喜歡看他被我和兒子鬥敗的無奈表情。

一直陰天，好久沒有見陽光了，天氣越來越冷，醞釀了很久的雪花終於在這天晚上紛紛揚揚飄落下來。也許是有點迫不及待，雪下得很急、很大，一會兒功夫，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臨下班時，兒子在微信上告訴我：“媽，今晚吃麪條吧？我給你們做手擀麪……”

下班回家，抖落滿身的雪花，進屋。兒子果然已擀好了麪條，他說：“媽，您先用熱水洗洗手，我要去切面了，麪條您想吃寬一點的還是窄一點的？”兒子一句話，差點讓我流淚，兒子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難爲他一個一米八八高的壯小夥子如此用心地給我們做的這一頓飯。我和他爹都笑了。

兒子做的手擀麪確實不錯，雖然切得有點寬了，但麪條很筋道，味道也好。可不知怎麼了，吃着這碗麪，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的婆婆，婆婆離開我們已經七年了。想起了婆婆給我做的手擀麪，一時間思緒萬千，竟流淚不止……

婆婆身體好的日子，我是幸福的。婆婆心地善良、勤勞能幹，她對我很好，她知道我不善廚事，就很少讓我進廚房。知道我喜歡麪食，便經常變了花樣做給我們吃，手擀麪、蒸包子、烤制小點心……那些年，老公也是享福的。他不洗衣不做飯，只管上班賺工資，下班吃現飯。婆婆總是把家裏裏裏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冬天的時候，婆婆喜歡生一個小爐子，一邊熬粥，一邊在液化氣上烙餅，婆婆烙的餅，又薄又筋道，捲了綠豆芽土豆絲之類的`炒菜，好吃得不得了呢！

每年的端午節，婆婆總是早早泡了糯米花生紅棗什麼的。買了糉葉，包一大鍋糉子，煮好，一兜兜裝了，讓我給我父母、姐姐每家都送去嚐嚐。尤其喜歡的是婆婆做的手擀麪，樣子堪比掛麪秀氣，味道勝過掛麪一百倍。婆婆總是先擀好了面，等着我下班，然後笑眯眯地看着我，說：“還沒切呢！你今個想吃寬一點還是窄一點的？”那句話我印象最深，那笑容每每想起來就感覺暖暖的。時隔多年的今天，兒子的這句話不僅同樣感動着我，而且讓我再次想起婆婆那慈祥溫暖的笑容。

不幸發生在二00五年的一個冬日，天很冷。婆婆買菜回來，對着我們笑，笑得有點奇怪。我看她很冷的樣子，就趕緊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可她沒拿住，杯子摔碎了，婆婆突然就病了，是腦梗！從此，我就徹底失去了被婆婆照顧的幸福日子。

婆婆開始不停地住院，出院，不停地與醫院打交道，就這樣折騰了一年。二00六年冬天，婆婆最後一次犯病，這次病魔來勢洶洶，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婆婆此時已經意識全無，逼於無奈，只能出院回家，老公和他的姐妹們，當然也包括我，開始沒日沒夜地照顧婆婆。可憐的婆婆已經相當於植物人，她除了眼睛會動，全身都不會動彈，只能插了胃管進食，因爲沒有知覺，又插了尿管。婆婆一生真的很不易，她共養育了一兒五女。公公在他五十二歲那年就病逝，那時老公正在上高中，下面還有兩個上學的妹妹，可想而知，婆婆一個人付出了多大的精力才拉扯大了六個孩子！孝順是必須的，這點我們意見空前的一致，我們給婆婆從胃管打進去流食、打水果汁，碾碎了消炎藥、化痰藥，然後溶在水裏，從針管打進去……給她翻身、擦身、按摩，每個人都不厭其煩地做着這一切。記得有一天晚上停電，婆婆身下的氣墊牀不能正常工作。又是夏天，不能開空調，我也熱的睡不着覺，老公怕婆婆熱，就一晚上不睡覺，坐婆婆牀前，不停地給她扇扇、翻身、喂水，他怕婆婆得褥瘡。就這樣，整整兩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我們所有人都盡了最大的耐心和努力，誰說久病牀前無孝子？老公和他的姐妹們，當然還有我，我們推翻了這個觀點，也贏得了周圍鄰居和社區醫生的一致認可。（社區醫生曾帶好幾家病人家屬來我家學習長時間臥牀不得褥瘡的經驗）

二00八年十一月的一個早上，婆婆安詳地閉上了眼睛，走完了她八十二年的人生之路。兩個星期後，也就是十二月十二號，兒子應徵入伍，開始了他長達七年的部隊生活。由於小兒子也在外地工作，家裏就剩下我和老公，那是一段極其難熬的日子。每天晚飯後，我和老公就那樣默默地坐在沙發上，他看看我、我看看他，無心看電視，又不想說話，只怕一張嘴就是一串串止不住的淚水……

慢慢的，我適應了這一切，今天，兒子做的一碗手擀麪，一句看似無意的問話，竟讓我開始翻閱那些心底的回憶，我只想用瑣碎的文字記錄下那些遠去的溫柔時光。我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眉眼的皺紋又加深了許多，我看見老公鬢角的白髮又增添了許多。我看見兒子們一個個在迅速長大，我承認，我老了，因爲我開始喜歡懷舊了。

其實，我想要的太簡單，也許僅僅是冬日裏一碗熱氣騰騰的手擀麪。一邊懷舊；一邊迎新；一邊懷念；一邊感恩，沒有過高的要求。只要有這樣一碗我喜歡的手擀麪，熱騰騰的可口，能飽了胃，也能暖了心。有了這樣一碗麪，我的冬天就不冷，我的未來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