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印記散文

窗外，黑壓壓的雲越聚越多，原本就黑暗的天空，此時變得更加不安分起來。連日來的悶熱，煩躁，在這一刻，終於要爆發。如注的瓢潑大雨在人們的期待中，終於下了起來。

隔着玻璃窗，站是陽臺上，看見雨簾密密急急，打在未啓的窗櫺上，白茫茫的一片，雨聲夾帶着風聲，粗暴地不斷的拍打着大地。突如其來的暴雨，不多時，便將街道，小區，瓢潑成汪洋，洶涌澎湃的雨水肆意橫流。

雨越來越大，變本加厲的咆哮着，掙扎着，濺起的水珠在地面上跳躍，翻騰……似乎要把這半年沒下的雨全補上。

想起小時候老家發大水的情景。村莊的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面上有一座新築的橋。小河在平常的時候是很安靜的，村裏的孩子經常去小河裏捉魚摸蝦，嬉戲玩耍。在雨水充足的季節，河水又呈現出另外一種景象。河裏一定漲滿了水，泥漿似的渾濁的水，漂浮着殘枝斷葉，興許還有各種瓜果，蔬菜，以及連根拔起的樹幹，有時候洪水來的急，迅猛的洪水蜂涌而至，把河岸邊人家的傢俱，也衝到河水裏。伴隨着河水掙扎的，還有水裏的魚兒，魚兒被大水衝到岸邊，翻着白肚皮，早已被泥水嗆的窒息而死。每當發洪水的時候，大人們總是打一把雨傘，站在橋上，憂心忡忡的指着水裏漂浮的各種物體，說這是誰家的瓜被大水衝了，這是誰家的傢俱也被水衝了。心情沉重的同時，又唯恐這雨會沒完沒了的下個不停，這樣的話，不但是莊稼被毀了，連沿河住的幾戶人家房屋也會被大水沖走。

我家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塊麥田，那一年，雨水特別多，臨近收割的季節，老天好不容易露初笑臉，全家人傾巢出動，因爲家裏沒有人在，媽媽帶着幼小的我去田裏收割小麥。上午還萬里無雲的天空，下午就變得烏雲密佈，大人們忙個不停，把收割好麥子捆好，堆成一個大的麥垛，然後在麥垛的'上面蓋一些遮雨的草之類的。幼小的我也會幫大人抱一些麥杆給大人捆好。大雨眼看就要來臨，媽媽讓我趕緊回家，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會大水來了說不定會把我沖走。我慌慌忙忙地往家裏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雨就下了起來。大人的喊叫，小孩的哭聲，夾雜着雷雨狂風呼嘯而來。我一路狂奔，內心卻很恐懼，雷聲一聲接一聲，似乎在追逐着我跑。臨近村莊，看見有戶人家，趕緊跑去避雨，這家人我不認識，女主人卻很好，見我一個小孩，衣服全溼了，叫我進屋，給我換了一身乾衣服。

媽媽回家後，發現我還沒有到家，急壞了，覺得我肯定是被河水沖走了。又張羅着人趕緊找，奶奶卻不相信，覺得我一定是找了個地方躲雨。年邁的奶奶拿着手電筒，在村口的巷子裏大聲叫我的名字。我聽到奶奶的聲音，趕緊跑出去，一場虛驚就這樣過去了。

麥田的麥子卻沒有全部收割完，有一部分被水沖走了。待河水消退後，媽媽把河岸邊散落的麥子收攏，又反覆的翻曬。說，被水泡過的麥子不能吃了，長芽了，人不能吃，還可以餵雞鴨，能收一些是一些。

下大雨的時候，我們小孩子都在家裏呆着，大人們因爲不用出去做農活。坐在家裏一邊做着手工活，一邊講故事給我們聽。

爺爺奶奶會講許多鬼故事，在我成年以後，奶奶也會講一些鬼故事，這些故事她只要講一句，我就知道第二句是什麼，我也會笑着往下講。這些鬼故事在我的童年生活確實增添了不少快樂，但是也會讓我變的很膽小。在農忙的時候，我也會被奶奶打發去給地裏幹活的爺爺送水送飯，路上要經過兩個池塘，第一個池塘裏曾經淹死了一個叫腳魚老頭的財主。腳魚即烏龜，在我們鄉下叫腳魚，腳魚老頭是駝背，又因他形象猥瑣，爲人小氣，村裏人都叫他腳魚老頭。解放後革委會屢次批鬥他，讓他說出他的財產藏在什麼地方，他寧死也不說。村裏人此後見誰很小氣，就引用腳魚老頭的話“想要我的金，萬不能。”這個池塘大家都知道有人死在這裏，因此沒有小孩子敢在這裏玩，常年是滿滿的一池水。再往下走又有一個池塘，這個池塘倒是沒有淹死過人，但大人們又說在這裏看到了一個長頭髮，紅眼睛的女鬼，因此，在經過這些池塘的時候，我一般都是快速跑過去的。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看一眼就能看到鬼，把我給捉去了。長大了再想想，其實這世間哪有什麼鬼啊，都是大人們怕玩水出事，才故意編瞎話嚇唬我們的。

童年有許多美好的時光，卻總是那樣短暫。來不及細想，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女孩，便漸漸長大，一場暴風雨，淋溼了她的記憶。

天空依然陰霾，若有若無的雨絲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帶上雨傘，走出家門。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帶着泥土的芳香。路旁不知名的花彷彿在一夜之間就冒出了許多粉色的小花骨朵，路旁的樹也在卯足了勁往外伸展新葉。

街轉角處，一對老人在路邊的亭子裏避雨，安詳的神態，沒有語言的疼惜，舉手投足間卻透露出相濡以沫的默契，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這樣的畫面，似乎是多次看到，每一次看到都會倍感溫馨，即使看上一百次也還是會覺得溫馨！

雨絲細細密密的將天與地收羅其間，帶傘的人依然悠閒的走着，沒有打傘的人則開始小跑起來。幾個放學的孩子頭頂着書包從我身邊跑過，將路上的積水踩的濺了我一身，我剛要說什麼，他們已經跑遠了，想起小的時候也曾和他們這般在細細的春雨中嬉戲玩耍的情景，雖然衣服溼透了，可是煩惱卻不見了。久久的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卻充滿一種莫名的喜悅，當初的我也是和他們一樣，滿臉的天真無邪，用純潔無暇的眼光去打量着這個未知的世界。聽着他們像溪水一樣流淌的笑聲和他們臉上蘋果般可愛的顏色，我也被他們的快樂感染了。不禁低頭宛然一笑，衣服髒了怕什麼，快樂的心情更重要，原諒這些冒失的孩子們吧！

沿着北環路一直走，出城，路過護城河的時候，不由的放慢腳步，小橋流水，河邊洗衣的農婦，水中嬉戲的野鴨子，河兩岸楊柳青青，草長鶯飛，放眼望去，春天的氣息隨處可見。站在橋上，望着細長的河水，不知道它們最終會流向哪裏。那裏最終又會是它們的歸宿，在它們彎彎轉轉的行走中，會不會也在懷念它們生命最初的模樣。就像這些美麗的時光，在驀然轉身之後，發現時光已黯然成殤。於是，經常去懷戀那些流水一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