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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Q父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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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帥也不醜。

我的阿Q父親散文

長這麼大,我從未認真寫過我的父親,也從未向我的父親表達過我對他的愛意。在我眼裏,我的父親沒有給過我什麼愛,更沒有讓我有過父愛如山的感覺。認識父親的人,都喜歡喊他“阿Q”或者“孔輸記”。因爲父親性格散漫,極其愛玩牌,做什麼正經事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狀態,掙點錢就送到了牌桌上,所以久而久之,認真做事的人都悄悄疏遠了他,好賭成性的人慢慢地包圍了他,而他卻不自知,每天還都得意洋洋的像只驕傲的大公雞,這裏轉轉,那裏走走,逢人便愛說幾句自以爲俏皮的話兒,別人敷衍的笑容他卻總是信以爲真,還暗自認爲自己的說話水平十分高超,很招人青睞。不得不承認的是,父親智商情商雖不是很高,大多數親朋好友也都不怎麼看得起他,但他那樂觀開朗不計是非的阿Q精神有時候倒是挺讓人羨慕的。因爲無論發生了什麼難堪或者痛苦的事情,他的臉上都不會有什麼愁容。他總會用他那不知哪裏學來的“精神勝利法”讓自己永遠保持着愉悅的笑容,而那些笑容,曾讓我反感了許多年。

父親的愛笑,造就了我的不愛笑。兒時因他好賭,又不務正業,使得家裏年年欠了不少外債。每當大年三十來臨之際,年幼的我都是提着心吊着膽度日子的。那時,同村的孩子們都歡喜地討論着過年的新衣新玩具,而我卻總會悄悄地遠離他們,獨自吞飲着寂寞與哀愁。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當我一個人在家安靜地寫作業時,家裏突然闖入了幾個陌生人,他們問我父母去哪裏了。我說,他們去田裏幹活去了。那幾個人說他們找父親有事情,問能不能去把他喊回家。我當時心裏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們。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記得,當時我是邁着多快的腳步,穿過村頭的祖墳山,穿過山邊的泥濘小路,越過枯黃的荊棘叢趕到父母所在的田間的。當父親知道我的來意後,讓我馬上回去,告訴他們說找不到。當時,父親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窘迫,也沒有一絲的慌亂。母親卻愁容滿面,雙眉緊鎖。我沒有說什麼,又邁着匆匆的腳步,越過荊棘,越過小路,越過墳山,跑回了家裏。那些人聽了我的話,說了幾句罵人的話。大致的意思就是怨我的父親欠他們的錢一拖再拖。那時我纔讀小學,此事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成了一個永久的烙印。

後來我慢慢了解到,農村人討債,都喜歡在年三十那天。具體什麼緣由,我沒有追究。我只知,自那以後,每個年三十,我都很害怕,害怕有人來討債,害怕他們做一些危險的舉動。父親領悟了我的擔憂,每次都早早貼上對聯和門畫,然後開心地對我說:“女兒不要怕,貼了對聯別人可就不好意思來討錢咯!”每當聽他說這樣的話,我的心裏就似有千萬個螞蟻凝聚在一團,凝成了一個拳頭的模樣。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不能對他怎麼樣。我能做的,不過是儘自己的所能,狠狠地瞪他幾眼罷了!每當這時,他就會說,你是小孩子,你不懂!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安心過你的日子便是。我從那時就開始不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了,他說的一切我都不聽。

當然,他也從不插手我的成長。我讀了十幾年書,他從不知我的老師姓甚名誰,甚至連我讀哪個年級都不知道。我之所以能發現這個驚人的現實,是因爲我讀高三時的某個端午節,母親做了一些好吃的讓他給我送過來,他竟然問母親我讀的哪個年級哪個班。母親告訴他後,又打電話當笑話和我說了此事,可我當時沒有當笑話來聽。我覺得十分憋屈,我不明白,我爲什麼有這樣一位父親呢?他不能給我依靠就罷了,還要處處惹我生氣。當父親將母親捎來的吃的遞與我,我讓他趕緊回去。那時教室人很少,我很希望他早點走,他卻一直對着我笑,說要看會兒我。可我不想讓我的`同學們看到他,雖然我知道我的同學們並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由於向來熱衷打扮和保養,看上去也是讓人覺得舒服的。但年少時強烈的自尊與自卑,還是佔了上風,他很快就順從我的意思離開了教室。以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我讀書的教室過。現在想想,那是他唯一一次出現在我讀書的教室裏。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下午,我的父親早早地就守候在學校大門外,等着接我回家。那時陽光明媚得耀眼,樹影斑駁,蟬鳴陣陣,學校一直循環播放着小虎隊的《一路順風》。我匆匆收拾着高中三年的行李,扔了許許多多帶不走的東西,其中還包括了深夜伴我入眠的好多本書,最後我只拎着一個大箱子兩個大袋子,走出了校門。

那天下午,校門外密密麻麻全是家長們。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將學校大門圍得水泄不通,我艱難地穿行在那些擁擠的小道里,尋覓着父親的蹤影。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竟然在正對學校大門的那個小賣部裏。我以爲他在買菸,心裏頓時火冒三丈,不顧人潮擁擠,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他面前,正欲發火的時候,他卻拿着一支冒着絲絲涼氣的雪糕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他說,“渴了吧,先吃個雪糕再回家吧!”我的心當時就軟了下來,接過雪糕,幾口就吃完了。

回家的路上,他騎摩托車的速度特別快,道路兩旁的蔥鬱大樹飛一般地從我眼前逝去。我有些擔心,讓他騎慢點。他不聽,說讓我放心,不會有事的。沒一會兒,我的行李就全掉下去了。我大吼了幾下,他才停下來。重新出發後,他的速度才慢了下來。我的心,也舒坦了起來。

到家後,母親的飯早就熟了。吃飯的時候,父親一直問我高考考得怎麼樣。我望着他那慣有的自信滿滿的驕傲模樣,心裏特別厭煩,說考得特別不好,很多題都不會做,估計讀不成大學了。

他聽了,竟然笑得更開心了。“哈哈,你就是愛謙虛,你說沒考好,那絕對是考得很好了!再說,我的女兒,怎麼會考不好呢?”

他越說越高興,越高興越得意,然後飯也沒吃,便出門到處轉悠,抒發心中的喜悅之情了。

我哭笑不得!

讀大學時,父親沒那麼好賭了,慢慢地也學會努力掙錢顧家顧我讀書了。他的改進,讓我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心裏輕鬆了一大截。所以,我的大學時光過得還是挺愉悅的。只是有一次,我急着問父親要那個月的生活費,而他所呆的工地卻一直沒能結賬,他推辭了兩三天後,我便生氣了。我一生氣,他的錢就打過來了,可他卻因此被老闆炒了魷魚。那次,他是在老闆和別人吃酒席的時候闖入要支錢的。老闆礙於面子,當場將錢給了他,但事後就將他炒了。我心裏非常愧疚,恨自己不該問他要錢那麼頻繁。當我向他委婉表達歉意的時候,他卻大笑說:“姑娘啊,這個算得了什麼!你老爸一身的好本事,他那裏不要我了,我換個去處還不是容易得很吶!”聽着他那發自肺腑的笑聲,我心頭的疙瘩也就消了。現在想想,反倒覺得挺心酸的。心酸之餘,又着實佩服父親的樂觀與豁達。

而今,我早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生活安穩,喜歡寫點小文章自娛自樂。

父親得知後,又十分開心。他說,“有其父必有其女,你會寫文章可都是因爲你老爸的基因好啊!看來,你老爸的這一副好口才也不會被荒廢掉,哈哈!”

對於他的話,我很無語。我想,我現在的一切才能,多半是源於自身的努力。若非要和遺傳扯上關係,我更願意相信,我的所有特長都是源於我母親的良好基因。

不過,父親現在也五十歲了,我不想反駁他什麼,而且我深知我也沒那個能力反駁他什麼。我只怕我對他的發自內心的打擊的話語,反而會被他當成是反話,於是,我什麼也不說。只是兀自過着自己的生活,寫着自己的文章。

而父親,卻搖身化爲我最忠實的讀者。我發表在網絡上的每一篇文章,他都會第一時間去看,去點評留言。他只有小學文化,卻堅持給我的每篇文章都寫了留言,而且有些還頗具文采,讓我詫異,還有些感動!

前幾天,弟弟突然給我發微信,讓我不要再讓父親看我發的文章。他說父親在家像着了魔一樣,一直躺在牀上,爲我的文章寫留言,留言沒寫完,他就不起牀,飯也不吃,茶也不喝。而且,他對手機的許多功能又不熟悉,不懂複製粘貼,每次一不小心寫錯一個字,就容易手忙腳亂,刪了全部,然後又重寫……如此往復,他給一篇文章寫留言時間往往都會超過我寫一篇文章的時間。

而且,他每次“留言”完畢後,就會像學生等待考試分數出來一樣,等待自己的留言入“精選”。特別是有一次,他的一個“留言”遲遲沒入“精選”,他竟然生氣了,還打電話質問我,爲什麼不入選他的留言,他哪裏沒寫好。我哭笑不得,說我發文章的那個公衆號不是我的,留言是否入選也不是我操控的。他聽了,很失落,直到收到系統提示的“恭喜你的留言入選爲精選留言”後,他才轉失望爲得意。他不懂微信留言的真正內涵,他只知,“精選”二字難得。所以,每次他的留言入了“精選”後,他就特別開心,還會問我,他點評得如何,有沒有鬧笑話。我每次都是隨心情敷衍他幾句,我覺得他的行爲特別幼稚。

但是,當我知道他每天爲了給我文章留下精美的點評,花了那麼大的精力後,我的心就酸酸的。這種酸酸的感覺,大概就是感動。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羨慕別人的父親,一直遺憾自己沒有一個好父親,看來是錯的。因爲,我的父親也是很愛很愛我的,雖然他的愛有點兒搞笑,但也是獨一無二的。

也正是因爲這個感動,我纔有了作此文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