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自行車散文隨筆

自打記事起，父親那輛寶貝自行車就已經跟着他了，那是輛老式的上海鳳凰牌自行車。父親確實把它當成寶貝了，幾乎每次出門，趕集、教書、幹活，都要騎着它。現在說來，確實有些年頭了，不過除了樣式過時了之外，倒也看不出來這車的歷史，不知道他是怎樣保養的。後來家人曾提議，要他換一輛自行車，或是買一輛電動車，不過他總能找出各種不換的理由，看來，他還是把它當成了寶馬神駒。

它確實是寶馬神駒，至少對小時候的我是這樣的。或許是由於對它高大身形的畏懼，從不敢主動靠近它，不過，坐在父親車子上的時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時候，是感覺最安全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與我無關，父親背後的這一方窄窄的天地就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喜歡坐在父親車子上的那種踏實，所以總會做出許多出格的、不可思議的事情。總喜歡驕傲地享受着，父親載着我在茫茫人海中靈活穿梭的時刻，哪怕人流再擁擠，我也想賴在車上不下來，身上洋溢的全是幸福。因爲在我前面有一個結實的後背可以依靠，可以替我遮風擋雨，所以很多時候，我會祈禱，但願這次的旅途，再長一些吧。

更過分的是，我總喜歡閉上眼偷偷地睡覺，這時會覺得車子是在往後走，這樣的感覺很詭異，也很讓人興奮。不過父親倒是經常提醒我，坐在車子上的時候不要睡着，所以他會不時地喊我一聲、回頭看一下我，而我總是愛理不理。終於有一天，我爲我的固執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我的腳被車輪夾住了。這可急壞了父親，雖然要忙着教書，三天兩頭都要往醫院跑，但他完全沒有責備我的樣子。

後來，父親經常會騎着那輛自行車接送我上學，我一樣可以享受安全和幸福，不過是次數減少了而已。

只是我沒想到，父親這一載就是二十多年。直到我大學畢業，每次回家的時候，父親還是要堅持來接我，每次一下車，老遠就會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輛熟悉的自行車。一個人、一輛車、一張笑臉、一種溫馨、兩份幸福。偶爾哥哥也會騎着摩托車去車站接我，但大部分的時候，父親都要親自來。有時候我忍不住問他，爲什麼非自己親自來，讓別人來也一樣，他總說不放心。我有些埋怨：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又有什麼好怕的。

每次出遠門的時候，父親也會用他那輛自行車載着我，送我去車站，看我坐上車，然後注視着我連同列車一起漸漸遠去，我也注視着他連同他的自行車一起漸漸消失。他堅持送我的理由竟然也是不放心，這讓我有一絲沮喪，他竟然那麼懷疑我獨立生活的能力，又有一些內疚，父親都這把年紀了，我也是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他載我、接我、送我？

也許是因爲內疚吧，我也會找機會主動要求載一下父親，說是讓他體驗一下“坐車”的感覺。是的，他太累了，他太需要有人載着他了，可是現實是——他一直載着別人，給別人帶來安全和幸福。先是載着爺爺，後是載着媽媽，然後是載着我們兄妹幾個。年輪在轉，父親也蒼老了許多，自行車也不比當年嶄新光亮，只是那種真情，並沒有隨着歲月一起蒼老褪色。

對於我這樣的要求，他有時會應允，有時又會拒絕。應允的時候，他好像很幸福的樣子，說坐一下兒子的車，要感受一下被兒子載着的感覺；拒絕的時候，他只是淡淡地說一句，還是我載着你吧。後來，我才隱約明白，他拒絕我，大概是想多載我幾次吧，他怕自己老了再也沒有機會載我了，他載不動了。

喜歡載着父親的感覺，那是一種特別的成就感——原來一直載着我的人，那個一直充當我守護神的人，今天我也可以載着他，當他的守護神，守護着他，也守護着那份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