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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走過的日子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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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結緣《江門文藝》,是2006年的春天,那時我在一家皮革廠打工。

一同走過的日子散文隨筆

週末不用加班,舍友們喜歡聚在宿舍玩撲克賭些小錢,他們一下拍打桌子,一下扯開嗓門喊叫。那方狹小的天地就像一鍋沸騰的開水,一直沒有平靜下來,吵得人心煩意亂。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披着衣服走出宿舍去外面逛逛,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就爲了消磨時光。那條商業街叫白馬路,街道兩邊是一家家大大小小的錄像廳。我剛到街口就聽到了錄像廳裏面傳來的打打殺殺的吼喊聲,像洶涌澎湃的潮水一點點把人淹沒。打工是個辛苦的詞,打工者是活在都市的弱勢羣體,他們遠離故土和親人,揹着行囊和夢想在舉目無親的城市打拼,加班加點一分一釐掙着血汗錢。好不容易碰上一個不用加班的週末,他們換上漂亮的見人衣裳,花上幾塊錢去看一場錄像,那些花花綠綠的畫面讓他們暫時忘掉了打工生活中的苦累。而正是這一家家簡陋的錄像廳,給我們這些囊中羞澀的打工者來帶了太多太多美好和溫馨的回憶!

穿過擁擠而狹長的街道,我看到街尾有個毫不起眼的書攤,我就這樣與《江門文藝》不期而遇。她文靜大方,像淡雅的茉莉花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一點一點令人沉醉。我與《江門文藝》素未謀面,可見到她的第一眼,覺得像是見到一個失散多年的朋友。我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掏錢買了一本,跑到街邊的一棵榕樹下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一行行質樸的文字,像一雙溫熱的大手,爲我輕柔地拍打着一路走來的塵土。燙熱的淚水一下涌了出來,眼前的世界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在淚眼朦朧中看到了那些可敬可親的兄弟姐妹們,他們在塵土飛揚的車間打磨着半成品,他們在飛快的流水線上手腳不停地焊接着零件,他們在搖搖晃晃的腳手架上綁紮着鋼筋。在那些血汗浸泡的日子裏,他們用粗糙的大手抹去眼角的憂傷,趴在吱吱嘎嘎叫着的鐵牀上,在昏暗的燈光下用一行行質樸的文字勾勒明天的模樣。他們用飽蘸真情的筆墨,書寫着勞苦大衆的生存狀態。他們的真誠和執着,真能不讓讀者淚流滿面呢?

直到街上亮起了路燈,飢腸轆轆的我才捧着《江門文藝》一步步往廠裏趕去。在飯堂裏大口大口扒了兩碗米飯,我回到宿舍坐在鐵牀上,逐字逐句讀着《江門文藝》上面的文章。那些文字在我眼前跳躍起來,時而變成村子上空的一縷炊煙,時而變成車間機臺發出的聲響,時而變成一泓緩緩流淌的清泉。以前,無助的我一次次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上,望着霧濛濛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不會變得更好。可讀着《江門文藝》,我漸漸明白到,那些作者和我一樣經歷了太多的挫折和困苦,可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誰的未來都不是夢!

那以後的日子,每個月的一號和十五號,我都會去書攤上買本剛出刊的《江門文藝》,這是那些年來一成不變的約定。捧着散發着油墨香味的雜誌,我心裏頭暖烘烘的,打工的漫長日子再也不會孤單!

  二

《江門文藝》是打工者的精神家園,更是打工文學愛好者心目中的神聖殿堂。捧着《江門文藝》,我心裏燃起了創作的慾望,滋長出給雜誌投稿的衝動。我想起了自己在打工歲月中經歷的那些無奈,我想用文字把那些零碎的片段串聯起來,永久珍藏。我買來了鋼筆和稿紙,晚上下班回去洗好衣服,跳上鐵牀一個字一個字認認真真寫了起來。每晚寫稿的時間不多,往往是才寫幾段,急促的熄燈鈴就響了,只好收拾好鋼筆和稿紙,第二天晚上接着寫。一篇千把字的散文,斷斷續續地寫,好幾個晚上才寫好。到了週末,我把寫好的散文逐字逐句地讀上好幾遍,滿意後再認認真真地抄一遍,跑去郵局,把稿件連同夢想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封口粘得嚴嚴實實的。寄出稿件後,就是漫長而耐心地等待。

我一邊讀着《江門文藝》,一邊寫作,打工的日子漸漸變得充實起來。

那天,我實在記不清是2007年5月的幾號了。中午,我像往常那樣去門衛室的大門邊打下班卡,無意中收到了《江門文藝》寄來的樣刊。我一把拉開工衣的拉鍊,把牛皮信封放進懷裏,雙手捂着胸口火急火燎地撲進宿舍裏。我用洗臉帕擦了擦手,喘了幾口氣,一點點撕開封口,從裏面取出樣刊。我翻着雜誌找尋自己的散文,用手掌來來回回地撫摸着。我慢慢合上雜誌,眼角漸漸潤溼起來。我把雜誌放進信封壓在枕頭下,內心恢復了平靜纔去飯堂打飯。我是一個平平凡凡的打工者,只想過着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不想讓工友們知道自己在雜誌上發表了文章,那樣有人會說閒話,我再也不會過着平靜的日子。

舍友們躺在牀上午休,我偷偷摸進宿舍,從枕頭下取出牛皮信封,跑上樓頂站在太陽下一字一句讀着自己的散文,一千來字的散文,我讀了很久,差不多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來。趴在鐵牀上寫作,時間長了腰痠腿疼,下牀時半天才可以挪動步子。燈光昏暗,寫好一篇散文,眼前變得一片模糊,還一直流淌着淚水。有時候上班實在太累了,我才趴在牀上歪歪斜斜寫了幾行字,就不知不覺倒在被子上進入了夢想。半夜醒來,身上全是蚊子叮咬的紅疙瘩。可沒有什麼苦是白吃的,捧着散發着濃濃墨香的樣刊,就算吃盡了天底下所有的苦頭也是值得的!

文章見刊兩個月後,我收到了《江門文藝》寄來的稿費,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是六十五元,是自己一個月的早餐錢。我躲在門衛室對面的那棵木棉樹下,把匯款單放在手心裏,當成了寶貝左看右瞧左瞧右看。我知道手心放着的不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匯款單,而是自己那個藏在心底的卑微夢想!以後的日子,我接着在《江門文藝》發表了《渴望一場雨》、《“啞巴”老鄉》、《賣米》等散文。

我記得自己給《江門文藝》投過一篇三千多字的散文,題目的名字叫《流浪的腳步遍天下》。我的散文很短,也就一千多字,可那篇三千多字的`散文足足寫了半個月。散文寫好後,我一直不敢都稿,在木箱裏壓了半個月。可想到《江門文藝》那些可親可敬的編輯老師,我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完全多餘的,就硬着頭皮把稿件投了出去。萬萬沒有想到半個月後的一個早上,我正在倉庫忙着發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江門那邊打來的電話。我按了接聽鍵,耳邊響起了雪月老師那親切的聲音:“是劉榮先生嗎?你寄來的稿件已被採用,你抽空再給我寄一張近期的生活照片,我配着散文一塊刊發。”雪月老師是一名打工作家,在打工寫作者的心裏,她是一位知心姐姐。接到她的電話,我激動顫抖着身子,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直到掛了電話,我還在懷疑剛纔給自己打電話的是不是雪月老師。可那個號碼就是《江門文藝》編輯部的,不是雪月老師,又還會有誰給你打電話呢?

那天晚上,我請假沒有加班,從箱底翻出新衣服穿上,去理髮店理了發,清清爽爽地去照相館照相。我坐在椅子上一直開心地笑着,那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寄出照片後,我收到了雪月老師的來信:“你有一定的文字功底,試着寫一些長篇幅的作品,只有多寫纔會進步。多寫身邊的人和事,題材要有現實意義。我給你留下一些文友的聯繫方式,他們離你們的工廠不遠,望你有空多和他們交流。”至今我還保存着雪月老師寫來的書信,隔三差五翻出來閱讀。在荊棘叢生的文學道路上,她給我指明瞭前行的方向。因爲《江門文藝》,因爲雪月老師,江門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城市,是我時常向往和掛念的地方。

雪月老師的教誨,時刻銘記心底,讓人一輩子無法忘記。我用粗糙的手握着鋼筆,一筆一畫地寫,爭取寫出一些透着泥土芳香的作品,不讓編輯老師和讀者朋友失望!

  三

我的枕頭邊,堆滿了一本本《江門文藝》。牀頭放不下,就用報紙包好,放進木箱,是那一本本雜誌陪着我度過了一個個漫漫長夜。每次讀着《江門文藝》,那些風雨兼程的打工生活就充滿了濃濃的暖意。原以爲《江門文藝》會一直陪着我共同面對打工歲月中的風風雨雨,可我一點也沒有想到,2013年1月開始,再也見不到這位老朋友的面了。

那是2013的1月,我像往常那樣去報刊亭買《江門文藝》,尹社長在《相約在前方》一文中深情地寫到:“從2013年1月刊開始,我們在期刊市場上再也見不到我們曾經熟悉的《江門文藝》(打工、生活)雜誌新一期出現了……”我不敢相信《江門文藝》就要停刊了,她是萬萬千千打工者的精神食糧,她陪着萬萬千千的打工者走過多少寂寞和冰冷的夜晚,她就是一位患難與共的朋友,讓我在漫長而無奈的打工歲月中不再寂寞。可今後的日子再也見不到她的面了,我怎能不傷心呢?打工的朋友們怎能不難過呢?

捧着最後一期《江門文藝》來到國道邊的文化廣場上,我沒有翻開,望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一直髮呆。直到夜深人靜,我才軟綿綿地回到簡陋的出租屋。我從牀底拉出一大箱珍藏多年的《江門文藝》,一本本仔仔細細地翻看,把翹角的地方輕輕地抹平。看着看着,想起《江門文藝》陪着自己走過的那些日子,想起平易近人的雪月老師,想起那些曾經給自己帶來感動和溫暖的作者,我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怎麼也擦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