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椿樹的散文

椿樹的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1W 次

剛剛與兒子在街上走了一圈,讓他在這個不上學的寶貴下午出來透透氣,看看外面的景物,看看就要落完了的樹葉,看看天上的雲朵,看看商店……

椿樹的散文

在給兒子介紹一棵棵樹木名字的時候,我發現,樹上保留着許多葉子的,是椿樹,杏樹,還有一顆石榴樹,噢,應該還有梧桐樹。不過,當看到那棵椿樹時,我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話:“哎呀,你看,那棵椿樹上的葉子一點也沒有落,咱家院子裏的椿樹肯定也沒落葉子呢。”

不只是多說了這一句話,其實,說完這一句話後,我便沉默了,因爲我心裏,涌出了很多的話,很多的畫面。

一棵棵椿樹的影子向我走來:小時候,孃家那棵被我認作乾孃的臭椿樹;結婚後我家院子裏,一香一臭兩個椿樹分別站在堂屋門口的兩邊,像兩個站崗的衛士,與我晝夜相守;在北京做門衛時,我的小房子對門,就是一棵不大的香椿樹,年年春天,人們都來用鉤子勾掉剛剛抽出來的一簇簇嫩葉芽,他們好狠心,看得我心顫。

孃家的那棵臭椿樹,早就不存在了,因爲我的出嫁,我的離去,它也消失了。不知道是我忘記了它,還是它忘記了我。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它。就像我從來都沒有忘記孃家的每一個人,每一個陪着我成長起來的人,特別是,一個個離去的故人。我懷念着那些再也見不到面的故人,懷念着那棵臭椿樹。

臭椿樹長在大娘的屋角,它並不是很大的樹,但也不是小樹苗。可我真的不知道它的年齡,不知道是誰栽下它的。記得我家和大娘家的院子裏,幾乎都是洋槐樹,唯有它,是一棵椿樹。於是,我對它,好像是多了一份關注。它呢,也長的另類。洋槐樹們大都是矮矮的個子,樹冠不大,也不規則,大概是年年被人們勾掉樹枝摘取洋槐花的緣故吧。可是臭椿樹就不同了,它修長的身軀,圓圓的樹冠,茂密的枝條,很是秀美的一個美男子樣子。

哦,不對,不是美男子,應該是美婦人。可是,不知怎的,我雖然認它做了乾孃,卻總在心裏把它當成一個男性。或許是它的臭味道吧,試想,有哪一個女人身上會有那樣怪怪的異味呢。

它帶給我最多的記憶是每一個年節,特別是大年初一。當調皮的大弟弟故意在我和姑姑睡覺的門口放鞭炮,被驚醒的我起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抱那棵臭椿樹,並且嘴裏唸叨着:“椿樹寬,椿樹長,我認椿樹做乾孃,椿樹大了做材料,我長大了穿衣裳。”想想多可笑,竟然只會想着長大了穿衣裳!

過年是我們小時候最盼望的事情,我能記住每一個年是怎麼過來的。年前的幾天,準備年貨,是一家人最高興的時候,蒸饃饃,炸丸子,殺羊,是特別大的事情。這三件事裏的每一件,都是要忙活整整一天時間的。作爲小孩子,我參與的,是新奇,分享着大人們喜悅的笑聲,似乎比吃到美味的食物更令我感到幸福和滿足。每年到了做這三件事的時候,大娘是一定到我們家來幫忙的,而我和母親及姑姑,也是會到大娘家裏幫忙的。我們一邊吃着美食一邊高興地大聲說話,而那個時候,我卻總是被禁語,因爲我老是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像:“咱們怎麼做這麼多……” 一類的問題,都是過年時候不能說的。

如今,姑姑和大娘已經去世多年,但是,她們的音容笑貌就像還在我的眼前。似乎,她們從沒有離開過,只是,出了遠門。

父母親年邁,我卻不能常在身邊盡孝,心裏時時有愧。所幸二老仍在勞作,我雖心疼,但也心安。願上天護佑我的父母!

弟弟妹妹們也和我一樣,小鳥長大,各自飛走,另起爐竈,自成一家。在各自經營自己小家的忙碌裏,很少兼顧到年邁的雙親。

該回孃家去看看了,不知道父母親的棉花摘完了沒有。其實想這些都是多餘,我幫不了多大忙,也許,能給母親洗幾件衣服。因爲好多年了,母親雙手不能碰冷水。

我的小家,被我遺棄了幾年的家園,已經荒蕪的幾乎不能住人。但是,那棵香椿樹卻年年茂盛,替我守候家園的同時,壯大着自己的身體。

說起來,這是一棵命大的小樹,我剛剛嫁過去入住這個新家的時候,它幾乎比一棵剛剛移栽的樹苗大不了多少。婆母說,是遠門的一位大爺愛吃香椿葉,在這棵小樹苗剛剛發出葉芽的時候,那位大爺來折香椿樹葉,結果不小心,把樹頂折斷,留下殘廢的樹身。本來以爲,這下小樹會死掉的,沒想到,它居然沒有死,在樹幹上,繼續發出枝葉來。

只是,它活得戰戰兢兢,九死一生。

每年春天,它都會在貌似乾枯的枝條上鑽出柔嫩的芽尖,告訴我們,它沒有死,但這也只是少量的幾個枝條上。大量的枝條,而且,有時候是生長了兩年的挺粗壯的枝條,卻沒有生命的跡象,它們在漫長的冬季裏睡得太沉,醒不過來了。它們被凍死了。

所以,我從來不敢折下哪怕一個小小的枝條,饞極了,就揪下幾片嫩葉用香油和鹽拌着嚐嚐鮮,雞蛋炒香椿葉芽這樣的美食,我雖守着香椿樹,卻也沒有捨得吃過,不只是捨不得再傷害香椿樹那羸弱的身體,是那時候,我連雞蛋都吃不起。

但是,它的香氣卻是濃極了的那種,而且瀰漫到鄰居家裏,整個春秋季節裏,我都是在這種馥郁的清香裏度過的。

就這樣,年復一年,枝條不斷新生,不斷死亡,幾年以後,樹的傷口處,朝北的方向,居然自上而下形成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樹中心已死亡乾枯,而外延不斷生長,朝着陽光的方向,枝條長得特別旺盛,漸漸地,把死去的枯心包裹起來。一根綿延很長的大樹枝,向着南方伸展,以至於整個樹身,成了畸形的樣子,很不好看。

況且每年,不管樹上有幾根枝條,它是必然會開幾束花兒的,到了秋天,舉着幾串鈴鐺一樣的果實,煞是喜人。冬天,乾透了的果實被風吹落,張開嘴的一個個小鈴鐺裏,帶着一隻翅膀的小種子會隨風去尋找自己的家園。

每年都有粗大的枝條死去,每年都有新生的幼芽出生,它的頑強昭示着我的命運,我的生活現狀。我在極端的逆境裏揚着不死的信念,咬着牙活着。

直到我們去北京前的最後幾天,我戀戀不捨環顧這個小窩的.時候,竟然對這棵彎着脖子向陽光生長的香椿樹有了一股特別的感情,在老公決定去掉院子裏所有的樹木時,我決定留下了它。但是,我想給它一個新生,就像我們一家一樣。於是老公爬上樹,一枝枝的鋸掉了它的手臂。最後,又齊腰鋸斷了它的樹頭,只留下一根樹樁,孤零零地守在家裏。我堅信,它會和我們一樣,活得更好的。

它真的如我們在北京一樣,拋掉了許多的世俗煩惱,全心地投入了生命的儲蓄中。我們的生活漸漸地豐盈起來,而它,竟然也一掃以往的半死不活,樹身光滑,樹冠龐大,枝葉繁盛,再也沒有凍死的枝條。而且,年年春天繁花似錦,秋天果實累累!

堂屋門口西邊的那棵臭椿樹,在我成爲那裏的主人時,就已經是一棵不小的樹了,哦,竟然特別像孃家那棵臭椿樹,半大不小的身軀,高高的個頭,挺拔的樹幹,俊秀的枝條,與東邊那棵又矮又小又畸形的香椿樹一比,它真的像一個大丈夫。只不過,我老是覺得,或許是它的強勢壓迫的小香椿樹不得不低着頭彎着腰地去向南方尋求太陽的吧。

臭椿樹也是一道很好的風景,不知怎的,我從來也沒有聞到過它的臭味,也許是被香椿的味道遮蓋住了吧。倒是一種小飛蛾,年年出現,靜靜地伏在它的身上,如果你不去惹它,它就總是不動。也許是我太過忙碌,沒有空閒注意它的動靜,總不至於,它是忽然幻化出來的吧。不過,我得告訴你,它可是極其美麗的。

它豔紅色的雙翅上,有規則地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圓點,黑色,飛起來時,像孔雀開屏一樣美麗。於是,老公便常常捉住它,把它的翅膀掐斷一截,讓它再也飛不起來,以便讓孩子們玩樂。不過我以爲這有點殘忍,多次制止過。我以爲,只要看到它們靜靜地呆在樹上就行了,可是孩子們愛動,總是去捉。

令我記憶深刻的是,臭椿樹上總會分泌一種透明的,類似膠質一樣的東西,農村人叫它黏黏膠。確實很粘,但是幹了以後,非常堅硬,且晶瑩剔透,像孩子們玩的琉璃珠一樣,不過它有一股幽幽的清香。

因爲我們要去北京生活,擔心家裏的房子終日被樹枝覆蓋,而且房門關着,不透氣息,會損壞房屋。所以,這棵臭椿樹和院子裏的那棵特別大的楝子樹一起,被伐掉了。

在北京,我做門衛的時候,生活固定下來。工資不高,但很閒適,有充足的時間照顧兒子。讓我驚訝欣喜的是,我的小門衛房對過,一路之隔,竟然也有一棵香椿樹,矮矮的個子,細細的身子,卻枝葉茂盛,長勢喜人。

樹下,是老闆們專門給我安裝的一個水龍頭。天氣不冷的時候,我就在樹下洗衣服,那矮矮的樹枝,便是我掛衣服的好地方。

春天,香椿葉萌發的時候,就有人來折樹枝,她們把第一茬出生的嫩芽幾乎折光。過幾天,樹芽便會在另一個地方又發出來。長到嫩葉綻開手掌的時候,就又被折掉。然後,就是第三次發芽,依然還有人來折,只是不再那麼狠,會留下稀疏的幾簇。曾有一位老人說:“唉,這人真狠,這麼小的樹,這樣折,會氣死它的。”

但是,我驚奇那棵小樹的生命力如此強大,到了夏天,它依然是繁茂的樹葉覆蓋了藍天。

我在北京的打工境遇,與那棵小樹也很相像。從別人手裏拿錢,是不容易的,要能吃得了苦,受得了氣,忍得了累,還得節儉生活。就這樣,我們的北京生活,雖然苦累,但是每天都有錢,不多,除去花銷,還能剩下一點。

如今,我帶着兒子在老家的縣城讀書,離開了那些椿樹,全新的環境,幾度讓我不適應。

我懷念着以往的歲月,那一棵棵椿樹,是我生命歷程裏不可缺少的夥伴,想起它們,就想起了那些崢嶸歲月,坎坷的路上,旖旎的風景。所有的眼淚,此時,都變成了追思。

原來,椿樹,是如約而來的,陪伴我度過風雨歲月的一位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