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散文

他託戰友把女兒介紹給了我，便成了我的岳父。

他退伍回家後，在大隊裏幹了幾年支書，由於沒文化就退到了屠宰組，負責殺豬賣肉。岳父是個憨厚的人，整天眯着眼一副自來笑的模樣。

我和她女兒定親後，由於家庭困難，家裏缺少勞動力，沒領結婚證當年就結了婚。第二年夏天就有了我的女兒，不料，正趕上省計劃生育條列實施，我被捱了罰（就是現在的社會撫養費），一貧如洗的我，如同雪上加霜，借遍了親戚朋友，街裏鄰居，還是沒有湊齊罰款，最後麻煩二姐夫又步行着送來珍貴的200塊錢，才免去我的一頓皮肉之苦（那一年有很多拒交罰款而捱打的）。但是沉重的欠債如同一座山壓在了我的身上，讓我透不過氣來，感到隨時窒息。罰款第二天，媳婦就抱着孩子去路上截了一個去沂水拉石頭的'拖拉機回了孃家（那時諸城水泥廠用沂水的石頭生產水泥）。媳婦也許哭了一路子，回家也止不住淚水吧，被岳母看見了，就問怎麼了，媳婦哽咽着斷斷續續把挨罰的事說了個大概。岳母聽完回頭大罵岳父，不長眼給女兒找了這麼個窮主。岳父給女兒遞過去一條毛巾：抹抹淚，別哭了，嚇着孩子。說着用手撫摸着我女兒的臉，逗她笑。媳婦住了兩天，岳父就催她快回家，說把俺娘們撇在家不合適。岳母卻一口打住，說讓媳婦多住些日子，回家也沒好菜吃，身子加不上營養。媳婦在父母中間猶豫不決，她真的想在家補補身子，但確實又牽掛家。最後岳父生氣了，把岳母都罵了，敞開大木櫃子，摸出一個小手帕，從裏面數出了50塊錢，遞給了媳婦：回家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省着花。別忘了給你婆婆公公也買點哈。語重心長。岳父用自行車載着我媳婦送到十里外的公路上截了個車，把媳婦攆回了家。

過了十多天，我岳父就來了，騎着大金鹿自行車，載着一頭小乳豬，進門就把乳豬放進了我家閒了一年多的圈裏（過去農村養豬的欄，廁所養豬兩用），洗了洗手，拿起水甕裏的瓢，就咕咚咕咚喝起了涼水。我母親、父親迎出來，他就半瓢進肚了。到了屋裏，他就從腰裏掏出一個煙包子，但沒捲菸，摳搜摳搜摸出一小卷紙票的錢來，遞給了我母親：嫂子，家裏出了這事，隔這麼遠也不知道，放心，以後不用愁，有俺家吃的就有您吃的，那，給您三百塊先用着，好好喂着圈裏的豬，過年的時候殺了賣點錢過年，留着下貨自己吃。小娜娘，以後你要好好伺候好你公公婆婆哈。別愁，日子是人過的。

說了一上午話，囑咐女兒的話也說了，安慰親家的話也啦了，鼓勵女婿的話也教了。十點多他要回家，母親、父親、媳婦還有我留他吃飯，他也不聽，跨上自行車頂着灸熱的太陽就走了，後來才知道他走半路上找了個飯館吃的飯。

以後的日子裏，我家和岳父家的路上留下了岳父一次又一次的足跡，隔三岔五的來送肉、魚什麼的，還給我媳婦零用錢，每一次都不忘了囑咐媳婦不要任性，要好好調理好生活。給我留下了一次次的感動。但又無力回報。

那時我種着三畝地，種地時，岳父就到我家附近的農資商店買了化肥，給我送到家；收莊稼時就捎着自己鹽的鹹鴨蛋割上兩斤豬頭肉來了。有時我很長時間吃不着肉，就盼着地裏的莊稼快快熟起來。

一次次的感動，無力回報時，也許最好的表達就是流淚。我每次的流淚都不想讓別人看到，都是讓淚伴隨着回報的暗誓流到心底裏，好好珍藏起來。

好多年過去了，我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回孃家也成了媳婦的一種習慣，似乎幾日不見岳父，我都牽掛的慌，哪怕去看一眼接着回來。

去年，岳父突然在院子裏摔倒，到醫院檢查是小腦萎縮，躺在病牀上，他癡呆地望着我，我撫摸着他蒼白的頭髮，細細端祥着他，眼裏不知不覺流出了淚水……。岳父，這是女婿聚集了二十多年感恩的淚。

我拿出只有我自己用過的剃鬚刀，認真地爲他把脣上長長的鬍鬚慢慢理着，他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乖乖地而又深情的望着我，眼睛裏眨着無奈的淚花，我心裏酸溜溜的，一陣一陣的酸變成淚水涌到眼眶裏，腦子裏浮現着那個端着瓢喝水，眯着眼憨笑的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