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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懷念我的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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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即爲妻子的父親。從倫理上講應該像我父親一樣的親近,但是我們之間遠不像我與父親那般的遙遠。從活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算起,我與父親朝夕可見的日子最多不超過兩年,這還包括成年後帶着兒子認祖歸宗時的父子相聚,而我與岳父卻在一個屋檐下和睦相處了十年有餘。

散文懷念我的岳父

前天是中元節,也就是俗稱的鬼節。看着別人給亡故的親人上墳,我也想起了衆多已故的親人。

邊城東面有一座山,名曰東山。山上綠樹成蔭,山下芳草萋萋。樹叢中有一排排大理石砌成的價格不菲的墓室。漢族人崇敬祖先,但不願意與他們爲鄰,所以公墓都在城市周邊的僻靜之地。三年前,我的岳父被安葬在這個稱之爲東山公墓的地方。他所在的墓區是一個向陽的山坡,陽光充足,身前背後也不乏綠色,是個好地段,不遠處還有妻家的姑父相伴,相必在那邊的他不會孤獨。姑父在世時屬於仕途通達的人,相信在那邊也不會差,岳父有了姑父的庇護,求得一個本分平順的生活應該不是難事。

我國人多,特別是各種節慶期間更是人滿爲患。鬼節上墳燒紙,公墓就像集市,祭奠就像趕集,四面八方涌來的各種大小不一品牌各異的汽車,如同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快樂的擁擠在東山下的公路上,排列成各種富有創造性的陣型,時而停滯時而象蝸牛般得前進。平常難覓人跡的墓區裏也是人流如織,不讓點火的墓穴前照樣被虔誠的孝子賢孫們燃起滾滾紙火,燒掉的紙錢裏有冥幣、美元、金元寶,新潮的人家還送各種卡、各種支付紅包等。

岳父是個不俗之人,生前不佔人便宜也不愛湊熱鬧,所以我們不需要在鬼節當天與別人比拼駕車技巧以及在串流不息的人羣中奔跑的技能,而是在昨天,人少路寬山靜之時攜妻帶子與妻兄一家人寬寬鬆鬆地去了闃寂的東山公墓。鑲嵌在墓碑上的照片,目光冷峻,神情嚴肅,穿戴整齊,那是岳父當年爲妻兄操辦婚事的時候照的,也是我記憶中他唯一一次着正裝。岳父的一生普普通通,兒子的婚事就是他此生最最重大的事,那天的他顯露了平時不曾有過的莊嚴和自豪,那天的照片也就成了他墓誌銘上的永恆。

岳父是個熱心時事的人,新聞頻道里的熱點或者非熱點事件,他都會看上好多遍,各種專家對事件的解析或者是混淆他都會認真聽取。他生前雖然不是黨員,但有一顆比黨員更加堅定的擁黨之心,他的耳朵裏容不得半點批黨之言。他出身大地主家庭,幼時享盡人間富貴,但好景不長,滄桑鉅變後,他便從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迅速淪落成一個爲果腹發愁的破落戶之子。爲了求得一條好生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他離開帶給他無數榮耀和屈辱的徐州老家,投奔身在新疆的姐姐處,從此成爲兵團的一名不扛槍的戰士。期初他戰鬥在建工師所屬的各大工地上,其中奮戰時間最長的項目是修築通向南疆的鐵路。天山山脈之間有一個風光並不秀麗的地方叫做魚兒溝,是他和戰友們的棲息地。吾妻的幼年就在此地度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到了某些對人體不利的射線的照射之故,吾妻當時確實得了一種不停晃腦袋的病,那時候沒有什麼先進的醫學設備,只需要岳父帶着吾妻到烏魯木齊的大醫院找醫生拿一個小木槌敲幾下就好了,這種治療方法是否包含了某種深奧的醫學原理不得而知,反正吾妻至今也沒有再次出現過上述怪症。岳父很珍惜社會給他的工作機會,總是非常努力地完成着各項工作任務,他完成了從一個罪孽深重的地主後代向一名光榮的兵團戰士的華麗轉身,沒理由不對周邊的一切不表示謝意。

雖說兵團戰士的身份給了岳父自信和榮光,但是建工師南征北戰的生活必定是清苦的,爲了能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也爲了消除吾妻再次患上搖腦袋病的風險,岳父調到了兵團的核心城市石河子的一家國營工廠工作,調動成功的原因當然少不了姑父的幫助,但是岳父後來的表現也對得起姑父的厚愛。家境衰落時,岳父的年紀尚小,所以他並不像哥哥姐姐們那樣個個都是文化人,他只上過三年學,勉強可以讀報寫家書的水平。他沒有過高的人生追求,有吃有喝有穿有住,足矣。除去幼年,他的一生是清貧的,但他的一生是滿足的,在他人生的最後十年裏,他更加地認爲他是幸福的。他不認爲照顧外孫是負擔,吾兒幼時他主動來到烏魯木齊我的家承擔起了照料外孫的責任。他也不把我這個女婿當外人,我們之間可以像大多數親生父子一樣毫無顧忌的暢談和辯論,每當我對負面新聞說出一些過激言論的時候,他會不失時機地加以制止和糾正,在一些比較中性的事件的看法上,我們也常常會有分歧,比如對待城市裏已經明顯落後於時代的古建築羣體,到底是應該原樣保護還是商業再開發的問題上,我們的觀點就很不相同。我們之間的差異是兩代人之間的差異,老人的思想不可能轉變,而且他經常借用央視裏的觀點佐證,所以我們之間的論戰一般情況下都是以我向他認輸而告終。在我們旦夕相處的十多年時光裏,我們的爭論不斷,但是依然和睦,妻家的親戚都說我品性好,除了懶點再挑不出大的毛病。我不想否認我對岳父的真誠,但我想說的是岳父更加率真、無私、大度。

平心而論,兵團戰士的薪水與他們的付出不成正比,可是岳父不這麼看,他認爲國家有國家的困難,何況他的薪水足夠維持他的生活,退休後還能趕上漲工資更讓他發自內心的感謝政府。曾幾何時,我是多麼的輕視那份微薄的薪水,但無礙岳父極其重視地存儲那份收入。直到有一年,因爲投資失誤我的資產變成了負數,岳父拿出那份不多但能促我再次建立信心的積蓄的時候,我才明白他的知足不無道理。至今我依然記得他當時對我說的那句沒有任何高深道理的話:“拿着吧,以後再有錢了省着點花”。涼風習習,桑煙嫋嫋。長眠地下的岳父不可能再對我說出如此淺顯又如此深邃的話語,極想和他再來一次時事辯論的我只能靜靜地佇立在那不足三平方的墓室前方。我在心裏說:“老爹,你的外孫學習上進,你的女兒家庭和睦,你的女婿學會了量入爲出”。我還在想,做事不要貪便宜,爲人得善於知足。

生命有限,時光無極;思念無涯,文筆受限。

祝岳父在天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