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的散文

生活有時候就是一種被逼的無奈選擇。所有的苦痛經歷都是一種成長的磨練。不同的人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對我而言，命運如此，我除了努力別無選擇。

那是一個漫長炎熱的暑假，我通過中介找到了一個送啤酒的臨時工作。當別人都歡天喜地地迎來了暑假生活，在家裏避暑休息，我卻爲生活發愁了。就在那一年我在城裏買了房子，花去了幾年來省吃儉用積攢下的幾萬塊錢，而且還在銀行貸款了十幾萬元。每個月的按揭還款就是我的全部工資，生活只能靠妻子在民辦幼兒園上班的微薄工資維持。平時，我們走在繁華的大街上，看到玲琅滿目的商品，總是遠遠的避開，不敢多看一眼，更別說駐足購買了。就連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女兒也很懂事，她從不吵着鬧着要買什麼東西。我們捂着口袋勤儉節約，日子勉強可以艱難度過。可是到了暑假，生計問題就來了。妻子所在的民辦幼兒園暑假不上班，因此沒有工資，我們暑假的日子就揭不開鍋了。

天氣越來越熱，驕陽似火，大地乾涸。這個時候正是啤酒銷售的旺季，需求量很大，送啤酒的工作自然很繁重。從來沒有幹過重體力活的我，每天跟着老闆後面給城裏各個超市商店送啤酒。每次搬卸啤酒的時候，汗水就順着我的臉頰直披下來，頭髮都汗溼了。汗水流進我的眼睛，眼前一片迷濛，眼睛又辣又痛睜不開。等到將車裏的啤酒搬到了商店，才能騰出胳膊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我們一個一個商店送過去，送完了車上所有的啤酒，然後再到倉庫裏裝上一車啤酒繼續送。一天下來，我的雙手都摩起了血泡，亮晶晶的，有的磨破了，流出黃色的液體。我的雙腿也被啤酒箱擦破了，像灌了鉛那樣沉重。全身的衣服弄得髒兮兮的，一身臭汗，渾身痠痛難忍。頭一捱到枕頭，我就進入了夢鄉，根本沒有時間想到痛苦。所謂痛苦，只有人閒下來才能慢慢體會到它的存在。

送啤酒的工作不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是心理上的苦痛。有時候，在大街上會遇到迎面走來的熟人或者自己學校的同事，我的自尊心就會嚴重受損，心裏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委屈和難受。爲了避免尷尬的相遇，我總是看見熟人遠遠地迎面走來就把遮陽帽的帽檐使勁向下拉一拉，遮住自己的臉並且迅速地背轉過身去。熟人漸漸走遠了，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靜靜地發呆。我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是靠自己的辛勤勞動掙錢，又沒有做犯法的事，有什麼可羞愧的。

儘管我自己安慰自己，但是強烈的自尊心依然促使我盼望夜晚快點到來。白天烈日炙烤着大地，馬路上熱浪翻騰，我在內心的焦躁中捱過。俗話說：“好漢不掙六月裏的錢。”可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必須在暑假裏打工養家餬口。夏天的白晝格外的漫長，夜晚總是姍姍來遲，讓我心煩意亂。

夜幕終於漸漸降臨。我坐在貨車的副駕駛室內，車窗外吹來陣陣涼爽的晚風，吹乾了我潮溼的衣衫和臉上的汗水。城市裏的街燈次第亮了起來，夏天的夜晚在霓虹燈的閃爍中依舊熱鬧，但這熱鬧是不屬於我的，天上的繁星也不知道此刻躲到哪裏去了。我知道我不屬於這個城市，這裏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但是，我希望我的下一輩走出村莊，到更加廣闊的天地學習生活，在這個城市裏讀書學習，然後到更遠更大的城市裏讀書生活。

黑夜像一縷輕盈的黑紗，蒙在了城市的臉上。它遮擋了我的羞澀，掩藏了我的苦痛。我沒有時間思考苦痛，也沒有精力抱怨命運。我要用我全部的力氣幹活，我要靠自己的辛苦勞動養活自己和家人。我在貨車的倒車鏡裏看到橘黃色的燈光照在我汗漬斑斑清瘦的臉上，我暗暗告訴自己：困難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相信自己，相信未來。

我在燈火闌珊裏尋覓，用疲憊的雙眼尋找自己的身影。在明亮的燈光下，我的身影漸漸變得高大起來。雖然我搬着沉重的啤酒箱時，彎着腰，佝僂着背，但是當我放下酒箱擦汗時，我高大的身軀挺拔而堅強。我忽然想起顧城的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光明在哪裏？其實光明無需尋找，它就在我的腳下延伸，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

誰沒有困難的時候，誰沒有痛苦的經歷，那一盞燈火照亮我前進的道路，陪伴我走過那段艱難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