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紫薇八月開的散文隨筆

我從小就喜歡養花，退休後便在老家的小院裏種滿了各種名花。

然而我尤其鍾情紫薇。

紫薇，如果以花色區別，則有銀薇、紅薇、翠薇、紫薇之分。其樹身枝杆整潔光滑。如果有誰在無風的日子裏伸手輕輕搔撓樹杆，那整棵紫薇樹，連枝帶葉以及滿身花團錦簇，都會悄悄顫動不已，似乎不勝撓癢癢，因此被稱作“癢癢樹”。

從古至今，紫薇向來爲人看重。中國古代神話裏說，紫薇花是由天上的紫微星化身而成。唐代的開元年間，甚至將帝國中樞--中書省稱爲“紫薇省”。

唐宋詩人白居易、楊萬里、陸游都爲紫薇寫下過膾炙人口的好詩。然而寫得最好的當數杜牧。他曾擔任過中書省舍人這一官銜，因寫了歌頌紫薇的佳作而被人們戲稱爲“杜紫薇”：

曉迎秋露一枝新，不佔園中最上春。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豔陽人。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好一番鬧春盛況。然而各種花都是你方唱罷我登臺，盛極一時後就銷聲匿跡，零落成泥。紫薇，卻耐得住寂寞，非要等到八月，才向四面八方伸出細長而柔嫩的芊芊玉手，手裏託着紫、翠、白、紅色的花，抱團成簇，花開數月。其豔紅似血、潔白如雪、紫得高貴、翠得爽目。偶有微風，紫薇們立即迎風招展，窈窕起舞，仰俯轉側，似風情萬種的美女，爲大自然演出經久不衰的《霓裳羽衣曲》。

我曾在江南名園裏，看到有着數百年曆史的紫薇，在樓臺亭閣、山石橋柳的襯托下，似千手觀音化身，莊重地頷首致意，輕灑甘露，爲紛至沓來的遊客祝福。我也在公路旁的綠地裏，看到大片紫薇在薰風裏迎風起舞，此起彼伏，似花海掀起層層波浪，散發着少女般的蓬勃生機。我更在農家小院裏，看到幾枝紫薇在瓜棚豆架、雞啼狗吠的陪伴下，從圍牆裏伸出豔麗的手臂，輕搖曼舞，似在訴說太平盛世的`農家樂。

我小時候的記憶裏似乎沒有紫薇的影子。大概此花當時只能在城市花園裏才能一瞥風姿。近十年來，該花大量栽種，成了綠化的主力軍，隨處可見。當初我在鄉下建別墅，計劃在花壇、小花園裏廣種名花時，正巧村裏開展美化農居，免費發放花木，我就要了兩枝紫薇，栽下，居然第二年就開花了。去年花開尤甚，入秋了依然花枝招展，綿延不絕。

《西廂記》有詩曰；明月三五夜，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我私下認爲，把此絕妙佳詞用在紫薇身上，最爲相宜。有誰不信，請在朦朧月色下賞紫薇。微風掠過，活脫脫一個風姿卓絕的美女在巧笑傳媚，婆娑曼舞！

柳泉居士在《聊齋》裏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愛情絕唱，其女主角都是豔壓羣芳的花神、花仙、花妖，如紫牡丹（葛巾）、白牡丹（香玉）、耐冬（絳雪）、菊花（黃英）、荷花（荷花三娘子）、笑矣乎（嬰寧）、芙蓉（雲翠仙）等。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如花美人，神仙眷屬，怎不使男人神魂顛倒、以致生死相從？

然我意猶未甘。蒲老先生咋不展開如掾大筆，將我鍾愛的紫薇也編排一段唯美的愛情故事呢？曹雪芹曾借寶玉之口寫過《芙蓉花誄》，咋也不寫寫紫薇花頌呢。想到這裏，我手癢不已，他們不寫，我寫！

《紫薇賦》：

噫兮！斯花也，長住江南，名滿北國。春換新裝，夏持花舞，秋結碩果，冬傲霜雪。年去歲來，不爲虛名所累；日積月累，只求得寸進尺。

不若松柏常青，也曾歷經風凌霜煎；雖無桃李風流，卻自花開百日長久。難比牡丹富貴，何曾卑躬屈膝彎腰。

拋家遠舍，傍路臨水，送往迎來，天性自尊不卑不亢。風餐露宿，寒暑交替，威脅利誘，神情自若怡然泰然。

枝蔓雖繁，鄙視蔦羅藤纏絲繞。花開無數，依舊謙虛謹慎低調。碩果滿天下，居功不自傲。迎風起舞，絕無半點媚笑。香消葉落，何曾絲毫俗套！

進園林，不因身居要津萬衆矚目而沾沾自喜，是謂不驕。下農家，不因茅檐蓬壁蝸居陋室而自怨自艾，是謂不餒。臨危崖，不因絕壁千仞深淵萬丈而喪魂失魄，是謂勇也。雜花叢，不因陽光不均雨露不勻而爭風吃醋，是謂智也。冒流火，不因酷暑難忍蟬鳴聒噪而按時開放，是謂信也。

外若柔順，內實勇毅充實；繁花似錦，不失清麗婉約；一襲薄裳，難掩千姿百態，非紫薇乎？然花如美女，美女亦如花。花品如紫薇者，實皆爲餘之發己幽思，寄情託懷也。

陶淵明悠然採菊東籬下，周敦頤愛蓮出淤泥而不染，世人皆羨富貴、諂牡丹，餘獨愛清新俏麗、寂寞獨舞之紫薇也。

曰：輕歌曼舞，俏豔多姿，誰人不喜，我見尤憐。若得此花長相廝守，不負花期不負卿，天人合一，花我兩忘，餘願足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