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鞋的散文

一

當青春的光影漸漸的清晰閃亮，愛美不僅僅是屬於女孩的專利。鏡子前，細細打量自己的衣着，矚目凝視，時不時的用精巧的小梳子扒拉兩下並不長的頭髮，自信、陽光、帥氣。那個先前粗枝大葉，漫不經心的男孩兒，如今，衣服亦不再只讓媽媽做主了。作爲一個青春陽光大男孩的母親，裹鞋是一項必備的特殊技能。

週末，當孩子帶着那一身學校宿舍的特殊味兒回到家，洗澡是頭等大事。洗完澡，最難對付的不是那些髒衣服，而是鞋子。孩子的活動量大，踢球、跑操、上體育課，腳自然就出汗多了。儘管那些鞋的質量，都是經得起考驗的。

先將那大如船的鞋子放入盆中浸溼，涮去浮面的灰塵，倒掉髒水，再打上芳香的洗衣液，浸泡十分鐘左右，用軟軟的刷子開始刷鞋子的表面與裏層，確定已刷洗乾淨，再用清水涮洗，直至盆水清澈無泡沫。此時，那洗衣液的清香已完全把先前的腳汗味所驅趕，鞋子也呈現出它的廬山真面目。顛倒放置，瀝水，二十分鐘左右，用手擠去鞋面貯存的水，平放，這時便可以正式的開始裹鞋了。

要想裹好鞋，鞋表面的乾溼程度最爲關鍵，太乾紙裹不上去，太溼，紙一碰着鞋面就會軟化。

扯一截衛生紙，目測足夠長，可以繞鞋一週有餘。一般的紙都有三四層，揭起一層，輕輕的貼着鞋面裹，不能用力太大，因爲鞋面溼，容易拉斷；也不能用力太小，會影響裹鞋的平整。那薄如蟬翼的紙，在手中緩緩移動，繞來繞去。

一會兒，這兩隻鞋子便穿上了潔白的“太空隔離服”，優雅地站在了陽臺上防盜網的橫杆上，接受陽光的恩澤。

一雙鞋子，一般裹兩層最爲合適。裹得太厚，陽光曬不進去，鞋子裏面不容易幹；太薄，揭起的時候，容易爛掉，擋在外面的灰塵就會灑落到鞋子上。

裹鞋的益處大抵如下三點：一、護色。二、鞋子幹了之後，殘留的洗衣粉漬可以留在紙上。三、可以擋住晾曬過程中的灰塵。揭紙，鞋子鮮豔如新。

二

曾幾何時，“裹鞋”這個詞輕輕淺淺的留在我的記憶裏。十年前，我在一所小學任教。當時，和我一起住校的還有其餘的幾位老師，學校的教學樓的東面，有一排矮矮的平房，那是我們的宿舍。平房背後，是一片綠茵茵的菜地。平房的前面有一排小房子，是我們的廚房。住校的老師，都是當時條件還買不起房子的，拖家帶口，以校爲家。

那房子東西走向，冬冷夏熱。學校的地勢高，北國的'冬天，西北風肆虐，門簾被一次次掀到煙囪上。我們在屋子裏生個爐子取暖，只能稍稍比室外強一些。當時兒子只有六歲，上一年級。給他穿上厚厚的棉衣，臃腫的像一個可愛的小北極熊。

夏天，東西方向的房子光照時間長，陽光一直曬到天黑，晚上，屋子裏熱得讓人睡不着覺。

但就在那樣的條件下，我們依然生活得很知足。由於學校爲我們提供了住宿條件，不用從微薄的民辦教師工資裏抽出一部分支付房費。

週末，我經常看到一位同事，領着孩子上街去買衣服，鞋子。買給孩子的鞋子都是質量不錯的，而以我們當時的條件來說，切價格不菲。

中學生男孩，鞋子的質量要求往往比衣服更爲重要。不僅要美觀，更要舒適，耐穿。我經常站在她身旁，看她深情專注地刷洗孩子的鞋子，那泡沫在陽光下調皮地閃耀，跳躍，然後慢慢消失……當時還沒有洗衣液，立白洗衣粉已是奢侈的擁有。洗衣粉洗過的衣物，幹了之後會有白白的印兒，所以每週裹鞋是必須。

看她裹鞋是種享受。那一張柔軟雪白的纖紙，在她的手中，慢慢貼上孩子的鞋面，圍繞着鞋子緩緩移動，轉圈，那神情，彷彿在精心的裝裱一件自己無比喜愛的工藝品。裹完後，再用手輕輕拍拍鞋面，直至紙與鞋完全貼合，最後滿意地放在窗臺上的太陽底下。當時，只是覺得裹鞋有趣，沒懂得它的美好與深意。

三

時至今日，兒子亦上中學，觸及裹鞋情景。當年的幕幕，彷彿就在眼前。它以另外一種聲音帶給我思索。裹鞋，一個生活中極其簡單的事，其間融入了一份柔軟的愛，還有，那種對生活求好的精神，即使在艱難的處境中也不放棄，對生活的熱愛。

那時，我們吃自己種的菜，生活簡單，樸素。雖沒有大魚大肉，平常的小菜，用心地做好，盛在精緻的盤子裏，端上鋪着潔淨桌布的小小的餐桌，也可以吃的營養，美味。簡潔的服飾，卻也洗得乾淨，穿戴整齊。每天早起吃自己做的早餐，全家每人一個煮雞蛋，自己烙餅，現磨的豆漿，芳香四溢。然後老公穿着乾淨的襯衣上班，兒子清清爽爽地上學，我一邊用心的工作，一邊努力料理好家務。

週末，我們帶着孩子回家陪父母吃飯，或是騎着摩托車去野外欣賞風景，看白雲悠悠飄過山頭，徜徉於幽靜的田間小路，醉入一片芳香怡人的花海。傾聽大自然行行色色的語言，聽小河的流水潺潺，聽風兒輕輕掠過林梢，聽鳥兒動情的吟唱，聽蟲兒的喁喁私語o

在自家平房的門前，擺上喜愛的花草。偶爾，也會爲自己買上一件看了又看的裙子，穿在親朋好友的聚會上，白色的防水臺高跟皮鞋，配上長筒的肉色絲襪，優雅得體。

這都是那些日子裏，我們簡單平實的快樂，如裹鞋一樣的平常。樸素的生活，不卑不亢，卻體現了真正的生活品質，在有限的條件下依然可以追求美好的事物與生活，活得豐富多彩。

如今，與過去相比，我們的生活條件好了許多，超市裏，各種品牌，各種味兒任意選的洗衣液代替了之前的立白洗衣粉，但是，爲孩子裹鞋卻成了傳承的習慣。洗完鞋子，那洗衣液的芳香也長長久久的地留在了鞋子上，並且再也不用擔心液漬殘留的煩擾。但是，在外面晾曬的鞋子卻免不了遭受灰塵的侵襲，在我們北方的天氣，風沙總是很大。每當揭下一層薄薄的紙，光亮如新的鞋子呈現在面前，感受到的是一份生活的陽光與美好。

與別家相比，如今的生活依然平常、樸素。沒有車，沒有大房子。週末，親自下廚，精心爲孩子做幾樣營養美食，目送孩子穿着乾淨鮮亮的衣服鞋子離開，此時涌上心頭的是一份愉悅與欣慰，平淡的生活也可以開出一朵優雅的花。

這一份對生活求好的精神，相信也影響着孩子，在他以後的路途中，陽光，自信的面對現實。無論在怎樣的境域裏，都能找到生活中最美好的東西，居陋巷而依然創造愉悅多元的心靈空間，內心安詳、豐富、從容。活着就要好好的，有品質的、體面、自信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