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瓜種豆散文
嚮往陶潛採菊東籬之樂，夢想有一片屬於自己的花園、果園、菜園，閒暇時日，也可於花草間尋得悠然見南山之心境，買房時便求個頂天立地。所謂頂天，即住頂層；立地，就不言而喻了，就是底層。後來尋不到底層帶花園的房子，乾脆選擇了躍層。這下好了。大房子有了，樓頂層可以隨我折騰了。
還在裝修過程中，就開始設想這兒要砌個花臺，那兒要搭葡萄架，這邊留着種瓜，那邊留着養草。
裝修師傅五十來歲，被鄉下陽光渡成古銅色的臉寫滿笑意：“還是多留點空地支一頂大傘，做一架鞦韆吧。你哪裏是做活路的料哦！”
心，小動一下。鞦韆，起落之間，即是一個輪迴。多少帶些人生箴言般的錦繡，禪意通透。這總讓人想起易安：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好一陣癡迷!
“做一架鞦韆不?”裝修師傅的聲音有些沙啞，“這裏是花臺，這裏砌個大理石茶桌，這裏是鞦韆架，坐在這裏喝茶賞花、讀書寫字，多好!”他一邊弓着腰身，伸開雙手比劃，一邊憧憬着美好場景。
那當然好!可是，我還是更喜歡“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閒達、恬然，“守拙歸園田”的愜意，“衣食當須紀，力耕不吾欺”的質樸。物生四季，榮枯交替，教人學會沉澱人生感受，了悟禪機，惜時惜福。與自然相親相融，更能體悟生活中的大俗即是大雅，擺不了那麼多的花架子。活着，呈現的皆是生命的原色與原汁原味。
及至搬進新房，就開始規劃自己的這塊“自留地”。第一次自己播種，育苗，移植，然後是澆水，除草，捉蟲，修枝剪葉，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心自然是充實的，精神也是飽滿的。
樓頂種植，並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不是倒點土，挖個坑，種上植物再澆點水就可以坐等收成。
樓頂不像平地，植株的根有更廣闊的.伸展空間。三五天不澆水，它們也不至於乾渴枯死。而樓頂花臺裏土層薄，水份易喪失，稍微懶惰，照顧不周，植物們就再無生機。因此，澆水，成了每天必修的早晚功課，馬虎不得。
我種的花兒草兒，不名貴，也不嬌氣，只是養在花盆裏，條件有限，真的委屈了他們。儘管午後的驕陽下，它們垂頭喪氣，碧綠的稈軟軟地歪斜，耷拉着頭，萎縮失水若奄奄一息病若膏肓之人，傍晚時給它們澆足水，等不到一小時，它們又精神抖摟地與風嬉戲舞姿翩躚了。
老舍說，沒有知識連花草也養不活。確實如此。有的植物喜陰，有的植物喜陽，有的喜幹，有的喜溼。養植的人不僅要有廣博的知識，還要常常請教有經驗的行家裏手，瞭解各種植物的習性，然後根據它們的習性來管理照料，可省卻許多事。
鳳仙花和辣椒不經曬，天氣晴好的日子，氣溫高，一大早起來就得把它們搬到涼棚裏，晚飯後再搬出來。室內的植物偶爾也要曬曬太陽，淋淋雨。過段時間，又樓上樓下，室內外來一次位置互換。蝴蝶蘭是今年剛買的，只有兩篇翠綠的葉子，不能暴曬，喜歡半陰半陽的通風處，得隨時關注它們，給它們最佳的生存環境，只因媽媽一句“蝴蝶蘭好看。”從春天到夏天，每天都這樣倒騰來倒騰去，汗流了不少，心裏卻從無怨意，只因爲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內心始終是愉悅的，儘管腰痠背痛，汗流浹背，哪怕吃苦受累，卻是心甘情願。這，有點像愛情。
今年，樓頂新種了蘋果，絲瓜，南瓜，黃瓜，四季豆。再加上原來的花啊，草啊，簡直比一個農家小院還熱鬧。只是，又增添了好些事兒。尤其是那些長藤的植物，需要搭架。它們的觸鬚像手一樣舞在空中，空落落地瞎撲騰，又全無依靠，看着實在讓人心疼。趕緊去買回竹竿，搭好架，用細塑料繩扶它們走"正道"。等它們可以牢牢抓住竹竿，也就把握了自己的命運。
看着這些植物生長極有趣味。生長過程中，它們好像渾身長滿了眼晴。它們能準確判斷哪裏有生長空間，可以得到更多的陽光雨露，哪條路不擁擠，有向上發展空間。
植物之間既有相互避讓，又有競爭。當然，藤類植物，在狹小的生存環境中，也像某些人一樣，抓住一切機會向上攀爬，越過層層障礙，把別的植物死死踩壓在身下，而自己卻越爬越根深葉茂，越爬越理直氣壯。
向日葵算得上植物中的謙謙君子。它們的杆任藤類攀爬，身體依然正直，向着陽光，努力生長。天地間，它們舒展開碧綠的葉片，坦然地迎着風，迎着雨，迎着陽光，不驕不躁，默默孕育着果實。它們成片地生長，枝葉交錯，互相競爭，也彼此依靠，決不搞陰謀，決不去攀附，踐踏，讓人心生佩服。
夏至過後，樓頂這方天地成了花的海洋，蔬果成熟在望。
絲瓜藤爬得最高，花開得極興旺。花們一大片綠葉襯托下，大氣而華麗地展示着青春的美好。一簇簇此開彼合，不知疲倦。這樣的美從第一朵花綻放到最後一朵花結束，歷時三個多月。遠處樓頂上估計都能聽到它們一路的譁笑，張揚，樸實，村姑般。
南瓜藤謙遜地爬在地上，覆蓋了小半塊樓頂，它們的花朵藏着掖着，但還是忍不住探頭傻笑。
石榴是最會炫耀自己美貌的。它熱情似火，粲然，高貴，朝霞般，笑看日落日出，雲起雲飛。
三月櫻桃紅不長。那粒粒晶瑩的紅寶石是鳥類最愛。我摘了一小把，家裏每人分得一兩顆，嚐個鮮，其餘都留給鳥兒。因爲兒子說，我們只爲享口福，鳥類卻把它當主食。這個時節，鳥兒的食物不多。我笑言，種花草瓜果，還種出禪意，種出菩提心了。真好!
鄰居說:“你每天澆水的花費買菜吃都夠了。"我笑笑說:“還有許多買不到的東西呢！”
真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只是表象，還有許多看不見的好處，唯有光陰能懂，心知，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