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車下的男人們散文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向前走，莫回呀頭-------”

因爲上班路過，我常常從那些建築工地門前經過，看到一些農民工們，頭戴安全帽，光着上身，下身的褲子鞋子全是泥漿，在大門外的樹蔭下面隨地而坐，像蝦一樣弓着腰背，有的在眯着眼睛休息一會兒，有的在吧嗒吧嗒地吸着煙。有幾個年輕點的就朝着我的背影吆喝幾嗓子。他們的臉曬成古銅色，有的更像家鄉的臘肉一樣黑中帶紅，紅中帶黃。有的額頭或嘴角邊的皺紋，像是被汗水沖洗出來的小溝小坎一樣。他們那平淡得看不出心事的模樣，那吸了又吐出的煙飄在他們的身邊，讓我總覺得他們在想好多好多的人和事。聽着工地上不時傳來的“吭吭抗抗噹噹”的砸樁聲，我彷彿聽到他們骨頭在響，力量隨着肌肉的牽動在發出最強的吶喊一樣，喊到他們的家鄉，喊到他們的親人耳旁。那看似空洞的眼神，是不是也裝着滿滿的夢想？

讓我最難忘的是有一次遇“小偷”，我在工地對面的一個朋友的店中玩。我們在辦公室裏吹着空調，喝着茶，突然朋友的小兒子悄悄跑進辦公室來，小聲地說：“媽媽，外面有個叔叔在偷喝我們的礦泉水。”我一愣，好奇地和朋友起身出去一看，卻只看一個光着上身的男人的背影，背上正流着汗水，他的褲子屁股上是一團泥印，卷至膝上，右手舉着一支礦泉水瓶，一邊正仰頭猛喝水，一邊一步一步的走向門外的工地。我朋友張了張嘴，欲喊住他，因爲她覺得怎麼這樣沒禮貌，進來也不打個招呼，就倒水喝。我不知爲什麼，本能的用手拉了一下朋友的手，示意她別叫。算了，這大熱天，估計他是熱得嗓子冒煙了，就像沙漠的人一樣，見水就想喝，哪裏還顧得上別的想法呢？我說：“這桶水反正他喝過了，也不知他怎麼喝的，你不放心，就直接送過去給他們吧！”朋友想了想，也對，一桶水也才20元錢，就送給他們吧。我說他們也怪辛苦的，出來掙點錢不容易。於是我和朋友就送了一桶新水和那桶他喝過的水過去。到了他們工地大門口，先前那個男人又走了出來，他手裏拿着錢，那錢又有泥灰指印，又有汗水印，他比劃着啊啊地說，意思好象表達是他剛纔上身沒有穿衣服，褲子裏沒有錢，現在正準備拿着錢去購兩桶水喝。原來，他是一個啞巴啊。一場誤會讓我的朋友不好意思起來。我想他們是有骨氣的，就勸朋友收下他們的錢吧，這樣是對他人格的一種尊重。此時我的腦海裏就想起了原來父親在世的時候，在農村，臉朝黃土背朝天干活時的情景，不也是這樣汗流夾背嗎？正是因爲有他們的辛苦付出，纔會有這個城市的繁華。如果沒有他們頂着日頭揮汗如雨的勞動，哪裏會有這一幢幢的摩天大樓出現，一股敬意從心裏油然而生。但他們卻表現得總是如此謙卑，讓我們越加感覺渾身都在爬着“小”的羞愧。

從此，當我走過那些建築工地的門前，我真覺得他們就是我們的`家鄉的親人。儘管他們有的人還會吹起怪怪的口哨。我想，也許，那就是他們疲憊後唯一的一點樂趣吧。看見一個女人裙袂飄飄而過，比起那些堅硬的鋼筋水泥來說，可能他們的心在此刻纔會放下堅強的意識，讓心情變得柔軟一些吧。此時，也許他們多麼希望在疲勞後有親人的關愛，有孩子的繞膝撒歡。或許他們也想，要是哪一天自己能住進自己親手建起的高樓，那該多好啊。

而我唯一可做的，是面帶着自然的微笑，假裝什麼也沒聽見，安安靜靜地從那面前走過，上班一次，下班一次 。

小鎮後面有一座山叫文樓山。晚飯後，我們全家人經常爬山鍛鍊。每當我站在山頂的時候，終於體會到古人所說的“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感覺。我在那兒可以看到整個鎮上正在建設的高樓大廈。此時太陽下山，正是陰涼又能看見的時候，還有人在勞作，他們有的在搭架，有的在砌磚。最顯眼的，還是一排排高高懸在高中的塔吊車，它在空中有着九十度的站姿，“臂膀”與“身體”成直角模樣，滑輪轉動着，一塊一塊的重物就那樣一點一的吊上高樓最需要的地方。它，就像一個總指揮，一天一天，一點一點，指揮着下面的“安全帽”們，將宏偉的摩天大樓矗立在你的面前，讓你不得不發出嘖嘖的驚歎：萬丈高樓平地起，人類真是奇蹟的締造者！而塔吊車下的締造者們，就在我們身邊，正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攀爬在腳手架上，肩扛手託，把做人的框架也方方正正的搭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