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齋湯粑粑散文

齋湯粑粑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06W 次

童年,留給我最深的記憶就是飢餓。父母爲了讓那點有限的糧食填飽全家十來口人的肚子,可謂是煞費心機,想盡了辦法。記得那個時候生產隊是每個月月初開一次倉,把每戶人家的口糧稱出來。別的人家是月初一開倉,大米白麪,好好地吃幾餐。我們家永遠是清湯寡水,叫我們好生眼饞人家香噴噴的白米飯。到了月底,看到對門院子的蔣奶奶端着個撮箕走東家串西家地去借米,媽媽就會小聲地對我們說“老鼠都要留點隔夜糧啊!”好歹,我們家一年四季沒有斷過頓。

齋湯粑粑散文

吃得最多的,是齋湯粑粑。

所謂齋湯粑粑,斷然是缺油少鹽的。

磨了米粉,加水和成不粘手的麪糰。一大鍋水在紅紅火火的柴火竈上沸騰開來,我們便小心地把那麪糰揪成拇指頭大小的劑子,團一團,捏一捏,做成一個又一個小粑粑,投進滾水中。等水再次沸騰,那小粑粑浮起來了,母親便把早已洗淨切好的一撮箕葉子菜倒進大鍋裏,用鍋鏟翻動幾下,加些許鹽,滴幾滴油,偶爾也會放幾節蔥花,便叫竈下趕緊熄火:母親說,菜太熟了,就沒料了;母親還說,蔬菜一斷生就吃,有營養——這要是放在今天,母親就是一個十足的營養學專家嘛!

做齋湯粑粑,磨米粉這道工序少不了。家住湘南,小麥是沒有的,所以不是磨麪粉。我們家有一副石磨,老舊,笨重。我小時候體弱多病,長得比小我一歲半的大妹妹還瘦小,所以推磨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她的肩上。妹妹也還沒有磨把高,父親特意把吊磨把的繩子放低些,好讓我們夠得着,這樣推起來是很費勁的。我坐在石磨旁邊的一張高高的條凳上,左手抱着裝米的竹筒,右手抓着米,小心翼翼地放進磨眼裏。布(放的意思,家鄉一帶的方言)米也是很講究的,布得多了,推起來是輕鬆些,但出來的米粉很糙;布得少了,米粉細膩,但推起來很吃力。這時,妹妹就會大口喘着氣對我喊:“多點!”我就忙不迭地把米一把一把地布了進去,不幾下就磨完了。歇一會兒,我們合力挪開石磨,去掃磨心裏的那些碎米。用手指拈一點米粉,捏捏,然後,我們對視一眼“粗了!”倆人就動手返工重磨。我們把放在石磨下面的.簸箕端出來,把米粉掃到一堆,然後就全掃進磨眼裏去。返工的活,憑我們的力氣,單獨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於是,我們就卸下磨把,分別站在石磨的兩邊,肚子緊緊地貼着石磨邊上的木頭架子,藉以發力,兩雙手緊緊地握住石磨的短柄,我推過來,她推過去。如是三五遍,終於把晚餐要用的米粉磨好了。只等父母收工回家,我們就可以吃到又香又糯的齋湯粑粑了。我記得我和妹妹開始獨立磨米粉時大概也就七八歲,一磨就磨到我離開家去城裏讀高中。這期間,也和其他的姊妹合力磨過米粉,但總是沒有我和大妹妹配合得那樣默契,磨起來得心應手。

我們家一般是晚上吃齋湯粑粑。母親說,白天,大人要做事,孩子要上學,得吃飽。晚上呢,反正睡着了,吃多了沒用。其實,我們家早餐和中餐也吃得很將就的。早餐,小孩子都是一小碗飯,再加上頭天晚上剩下的一些湯,就着酸豆角就是一餐;中餐算是比較正宗些的,大大小小十來個人,二升米(小時候不知道一升有多少,母親說一竹筒就是一升),在那個缺油少鹽的年代,這點糧食肯定是不夠一家人吃的。但我的母親有她的訣竅:每次煮出飯來,她都會先盛出兩碗,裝在一個竹箕裏,高高地掛在房樑上,誰也不能動它,下餐煮飯時,把這兩碗剩飯加到那二升米里一起煮,比光用二升米煮出的飯要多得多,但沒嚼頭,口感不怎麼好。晚餐鐵定只有一升米。母親上工前,會把每餐要煮的米用竹筒量好,放在只有我們家人知道的地方,等我們放學回來煮飯,然後,鄭重其事地把裝米的木桶鎖上,鑰匙永遠掛在她的腰上——在那個飢餓的年代,糧食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呀!家裏沒有其他的東西可偷,出門可以不上鎖,唯有那點有限的糧食是彌足珍貴的。

即使是齋湯粑粑,母親也會做得有滋有味。加進湯裏的永遠是最新鮮的時令蔬菜:白菜、菠菜、芥菜;記得有一次加的是紅莧菜,煮出來的齋湯紫紅紫紅的,小妹因爲找不到她自己做的一個小兔子形狀的粑粑,急得要哭,大姐趕緊把自己碗裏的粑粑拔了一個給她,纔算是堵住了小妹的嘴巴。到了青黃不接的季節,母親就會把冬天曬好的大頭菜、白菜薹之類的鹹菜拿出來,放水裏泡發好,然後細細地切好,在鍋裏炒一炒,加在齋湯裏香噴噴的。甚至有一次,母親把在田間小溝裏抓到的幾條小魚幾隻小蝦子細細地剁碎,揉在米粉糰子裏,那個晚上的齋湯粑粑是我至今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了!大妹妹因爲個子長得快,老是吃不飽,每次吃完飯,都會把碗舔得乾乾淨淨。同村的孩子有的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們家的孩子卻是個個長得高高大大,這不能不說是與母親的精打細算分不開的。

後來生活漸漸好起來,我們再也不用節衣縮食了,以後的幾十年再沒有吃過一次齋湯粑粑。但我夢中,常常想起那又香又甜的齋湯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