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杏仁茶散文

剛聽說家鄉的"杏仁茶"時，還以爲是帶着微微的苦澀而又清香淡雅的一杯清茶。卻原來是家鄉昔日"宵夜餐"的一種，愈加感受到了它的獨特和神祕，恨不得急於一嘗。

八十年代初期，我剛進銀行工作，分配到了稅務街南頭的儲蓄所。那是一座舊式的二層臨街古樓，高高的青石臺階，古樸的花格窗櫺，樓板是木製的，因二樓是住家，原來從內室上樓的梯口已封堵，二樓主人從院內架起了新樓梯。那時，儲蓄所兩旁，多是經營土產、雜品、日用百貨的.小店鋪和小吃店。最有名的是稅北的通宵餛飩鋪。有雞絲餛飩、油酥火燒，幾角錢就吃得舒舒服服。每到月底，老師就帶着我們這些小年輕的在所里加班，要把全所的明細帳和總帳通打覈對一遍，常常到深夜，對住帳老師總要我們去吃頓夜宵，還拉開話匣子，不厭其煩地講起他們年輕時，整夜整夜點北海票子的舊事。看到我們一個個都有了睏意，老師又講起了他們那時的宵夜餐 "杏仁茶"，此時，老師興奮地像吃了桌滿漢全席。頃刻間也調動了我們的情緒，不覺隨着他那靈動的思緒進入了剛解放時期的"宵夜餐"。

1948年博山解放，北海銀行博山支行在稅務街宋家衚衕成立，老師正在我們這個年齡，每天都要加班，成麻袋的點北海票子，那時加的"宵夜餐"便是"杏仁茶"。"杏仁茶"多麼美麗而富有詩意的名字。她的佐料是杏仁和江米，將杏仁浸泡後同江米合在一起，磨成稀糊狀，待開鍋後，先放入適量白糖，放入杏仁江米糊，在沸中攪拌，粥粘後即成。喝來粘稠味厚。用料製作簡單，然而，過則易糊而味失，火候不夠又清淡寡味。杏仁性熱，因寒者可用，有潤肺、消食、散滯氣的效用，是老年人的最佳補品。食用時，會浮出杏仁的淡淡清香。做茶的老人就住在儲蓄所小樓的後面，每到晚上九點鐘以後隨着梆子的"梆梆"聲響起，稅務街上傳來"杏仁……茶"的吆喝聲。老師說"杏仁茶"是三十年代一位姓王的師傅從濟南學藝傳來博山,二十世紀初,博山已是魯中較爲發達的工礦重鎮和商貿集散地,尤以陶瓷、琉璃、煤炭三大行業名聞遐邇，錢莊、票號50餘家。就是娼妓也堂而皇之地插了進來，且興旺發達。每到夜晚，經理們、先生們結賬後，都以此做夜餐。到了我們老師這一代，已有王師傅的徒弟承做了這種夜餐。那是位慈祥和藹的老人，每晚挑着帶爐的擔子，走街串巷沿路叫賣。一年四季，風雨無阻。那時，老人的活動範圍在舊城的西圍子一帶，包括稅務街、西冶街、北坦、西寺、大天井等，成了這裏的人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月夜街頭，在那點點燈火中，熙攘的旅行人圍住老人品茶論道。拖着疲倦而來，帶着清香歸去。不覺讓人生出寧靜悠遠的情懷。

老師說，最難以讓人忘懷的是老人的吆喝聲，他頭略微向右側歪，右手輕托腮部，吆喝聲並不宏亮，如"杏仁茶"般的粘糊、甜膩。"杏…..仁茶"，長一聲,短一聲,不急不緩,透着一種溫馨和甜蜜。老人臉上始終堆着笑意,白中透紅的臉龐,那一道道壟起的折皺彷彿笑意永遠也扯不平它,何時看,都如笑佛那麼慈祥。"來一碗"，老人慢慢催着爐火，煨熱，細瓷碎花碗盛的滿滿你可盡情享用。老師講到這裏，自己也成了笑佛，透過那愜意的微笑，能感受到他沉浸在回憶中的幸福感。笑意的嘴角上還彌留着"杏仁茶"的香甜。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如今，賣茶老人早已過世多年，無人再承繼他的經營去走街穿巷。"杏仁茶"以其獨有的魅力踏着時代的步伐走進了飯店裏的"四四席"，成爲飲品一種。直到我領略了"杏仁茶"的魅力，卻爲無緣與當年的賣茶人一見而婉惜。

每當我端坐飯店品嚐"杏仁茶"，就會憶念起那些舊事。稅務街南的沿街舊店鋪和昔日的衚衕小巷早已改造爲高樓，然而，"杏仁茶"的故事卻還在流傳着。它是山城昔日繁華的一個佐證，一段抹不去的文化歷史，一個溫馨而溫柔迷離的夢。走過那裏，感覺裏還有老人那甜膩的吆喝聲和清脆的梆子聲在風中響起。深吸一口氣，彷彿還有"杏仁茶"的清香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