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往事散文

2000年，我參加高考。老師說：你們能趕在千禧之年畢業並升入大學，這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

那年，很多夫妻爲了生一個千禧寶寶，要麼是精心謀劃，要麼是吃藥剖腹，把“千禧情結”搞得濃厚而熱烈。所以，我覺得老師說的很對，也非常想做一個“千禧大學生”，更重要的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和高中生活說再見了。

高考結束之後，我們扔掉書本，跑去街邊的小飯店裏乾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後來是預估成績、填報志願，我把幾個志願的專業全部填成“廣告學”，然後回家等待成績公佈。

按照預先的估計，我應該可以在省內讀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但我的成績實在太爛，離本科分數線還差一大截。那就讀一所大專吧，我無奈地想，但我選報的院校並不錄取我。實在不行就去一所地專吧，我繼續無原則地退讓，實在是無法忍受那壓抑、乏味、苦悶的高中生活了。但諷刺的是，就連一所地方專科院校的錄取通知書我都沒有收到。

千禧之年的夏天竟是那樣的冰冷，我的天空一直陰雲密佈，滿心妒忌地祝福着那些考中的同學，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高中的生活不堪回首，我不記得有多少挑燈苦讀的夜晚，以及在夜晚之後強打精神的白天，但我還清晰地記得學校的操場。那操場，晚自習課間休息時，很多男生會過去放放風，在黑漆漆的夜幕裏，一邊撒尿一邊仰天長嘯，嘯聲此起彼伏，遼遠而蒼涼。一天晚上，校教導主任潛伏在操場，待嚎聲四起時，突然打開手電筒，大喝：誰在那裏叫？誰在那裏叫！

其實早在初中時期，我就受夠了學校的冷板凳和囚牢一般的生活。同村的許多小夥伴去了南方打工，他們帶回來的瀟灑風度和時尚氣息讓我羨慕不已。我幾次強烈地要求退學，都被父母堅定地否決了，是他們的堅持一次次地幫我撥正了航向。

儘管十二分地不情願，我還是決定去復讀了，我已經明白：對於我們這些窮苦的農村孩子來說，土地可以養活我們，但無法給予我們幸福，想要徹底脫離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除了讀書，幾乎沒有更好的出路。那天晚上，我躺在房頂，望着夜空裏明亮的星星和月亮，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我一定要超過葛××，我一定要超過葛××，我一定要超過葛××！葛××是我的高中同學，學習成績優秀，當時已經被一所不錯的大學錄取，超越他的成就成了我奮進的動力。

復讀又是一年艱苦的行軍，那是一個專門的復讀班，同學全是和我一樣不幸落榜的學生。我放棄了所有的休閒、所有的社交和所有可能妨礙我學習的事務，白天悶頭枯坐，夜晚唸唸有詞，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全部投入到備考這項偉大的事業中，獨自撐着單薄的小船在黑漆漆的知識的海洋裏摸索前行。

考試結束那天晚上，我和兩位同學去了一家叫“火鳳凰”的錄像廳，看一些不可描述的片子直到天明，聊以撫慰那亢奮的情緒和激盪的荷爾蒙。

我不再執着於創意廣告的專業夢想，而是完全以升學爲目的，稀裏糊塗地填了許多志願。這次老天總算沒有虧待我，雖然我無緣成爲“千禧大學生”，但他老人家畢竟同意把我的名字列入一所重點大學的錄取名單。我的那些同學們，當時和我一樣努力，後來各有各的前程，只是很多人我到現在都叫不上名字來。

這些年，我的工作和生活逐漸穩定，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考上大學，或者在千禧之年就去了一所不入流的專科院校，我現在的生活又會是怎樣？我是不是也像那些同村的小夥伴一樣，依然面朝黃土背朝天，或者是委身於城市的某個角落做着些簡陋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