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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窯洞的那些歲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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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窯洞裏,在窯洞中長大,對窯洞懷有一定的感情,有關窯洞的一些舊事仍記憶猶新。

有窯洞的那些歲月散文

在我開始懂事時,第一件事就是見過好多人,把原本好端端的一院莊基的窯洞,分成了幾個小家,當時我內心很困惑。我們村屬於貧瘠的渭北旱原,農民收入低微,僅有的幾隻窯洞就是人們唯一生存的空間,也成爲家庭唯一的財富。有的家裏的年輕人隨着年齡的增長,娶妻生子後便會矛盾漸露,經常爲了邊角院子或者莊基周圍的果樹兄弟反目,弄的不可開交,最後只得提出分竈另過。分家時,窯洞按着哥東弟西,哥南弟北的規則,由娃他大舅或村裏有威望的長輩主持,留下父母居住的窯洞外,其餘的全都公正合理的分清。最終還要寫份約書,一般會請先生用蠅頭小楷書寫在宣紙上,落款少不了見證人的指印,一式三份,祖代傳遞,後輩不得豪爭強奪。

我曾隨本家的大伯給別人一筆一劃的謄寫過幾次約書,眼見分家後的大院被築道隔牆爲界了,但原來一家的孩子仍然嬉鬧玩耍,和睦相處,若誰家做了頓好吃的,站在自家院落的草垛上喊一聲,那邊便歡天喜地的跑過來。有的隔牆拆了起,起了拆,可住在窯洞的那份親情依舊緊緊的連在一起。現在新農村建設,把過去的窯洞一併被複墾成平整的莊稼地,當初認爲窯洞分配不公而耿耿於懷者,心裏難免會產生出另一種想法吧!

村裏最有特點的那一隻窯洞,多年來擱置在我的心裏,糾結着我的思緒。前幾天,我還曾轉到老村的西頭,心想會找見那窯洞看一看,可誰知道那個地方已經雜草叢生,荊棘滿布,人根本不能近前,由此,我感到非常的失落和惋惜。這隻窯洞,位於村西頭那個大澇池的底部,村人稱爲“澇池下的窯洞”,它在四周方圓是絕無僅有的。平時,窯洞上面的澇池蓄滿一池水,下面卻無一丁點水滴滲透過來,讓人非常的驚奇和不可思議,認爲它是村裏風水寶地的說法,至今還在流傳着。因爲這個澇池離我家老院子較近,我幼時經常會去哪裏。

這個澇池是把平常降下的雨水貯蓄起來,供給着全村家畜飲用。澇池的周邊,栽着各種各樣的樹木,池畔長有茂密的雪草,多處樹根凸出來相互纏繞,顏色異樣,有時誤以爲是條長蛇爬行,猛驚一跳。我們放學路過時,都會逗留片刻,不是用小棍子捅出樹洞的螞蟻,就是用樹條抽打澇池的水,或者用破瓦片拋向水面,比賽誰的瓦片滑的最遠。膽大者會捉出幾隻青蛙,看着它在地面蹦蹦跳跳,我們也學着跑着,有時翻過青蛙身子,看它四腳朝天腿腳亂蹬的囧樣子。有一次父親找我時,才引我見了回澇池底下的窯洞,給我說這隻窯洞鑿的很早,澇池是最後在窯洞上部淘打出來的。他說澇池的底部是當年好幾百人提着小圓石錘,費了好長時間,一寸一寸夯訂起來的,池底堅厚密實,所以窯頂永遠沒有滲漏。當時我也聽的似懂非懂,今天的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我終於想明白,澇池的載體是窯洞,窯洞的載體是院落,院落的'載體是村莊,村莊的載體是大自然,它們終融爲一體,相互承載,是黃土地永遠養育着這一方善良的人們!

我住在老院子的舊窯洞,家中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窯洞出自哪位先人之手。在這個老院子,我聽慣了奶奶說她如何如何被爺爺從人販子手裏選中後,他們一起在窯洞裏開始生活。又說過父輩們誰是在那個窯洞裏出生的,儘管時光沖洗,物是人非,但窯洞依然未動,我也在窯洞裏住了將近三十多年。想起窯洞,我眼前經常閃現的是奶奶佈滿皺紋的臉龐和一雙像裹着糉子樣的小腳;閃現的是窯後幽深的拐窯和油燈燻黑的窯窩;閃現的是奶奶把一蓬蓬如枯草般頹落的白髮,熟練的繞成一團圓疙瘩,快速塞進那個土窯窩,更閃現的是奶奶對我的那一聲聲深情呼喚。

八歲那年,我上到鄰家地坑院崖邊的一棵棗樹頂摘棗,那樹枝條太軟,在風中忽忽閃閃的擺動。看到下邊幾米深的院底,心裏一驚,便失足掉落院子裏,採摘的棗兒飛撒一地。當我睜開眼睛,已在自家窯洞的土炕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兩天兩夜,做着惡夢,說着胡話,奶奶天天守在我的跟前。按照農村的風俗,奶奶便要給我叫魂。每天徬晚時分,父親在後面揹着我,奶奶在前邊拿件我的衣服,去鄰家院子我跌落的地方,轉上三圈,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呼叫答應。奶奶在前邊喊“娃幺回來!”父親在後應到“回來了!”聲音陣陣重複,急迫而懇切。這樣一直呼叫到窯裏邊,愈離家近呼聲愈高,應答也愈急。一片“回來了!”“回來了!”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裏,在靜寂的窯洞中盪漾。奶奶給我叫魂堅持了七天,半月過去我痊癒後,就上了學。如今時過境遷,現在村裏叫魂的習俗已很少見,奶奶也離世幾十年,但她對我的那份愛,和窯洞一塊在我心裏永久的珍藏着。

經過多少年風雨的洗禮,窯洞更像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親歷了朝代的變遷,審視着黃土地的開創,沉澱出農耕文化的發展,養育着代代人的成長。歷史永遠是向前發展的,幾經輪迴,窯洞窗前戴着老花鏡的奶奶換成了妻子,趴在窗下寫作業的我換成了兒子,那陳舊的木窗換成了晶亮的鋁合金玻璃,那古樸的窯洞更變成輝煌的平房。窯洞沒有了,我感覺人就像是無根的浮萍,靈魂都彷彿失去了寄託。住在新平房的日子裏,妻子想念的是住在窯洞時,隔壁嬸子總喜歡午後炎熱時拿着自己的針線活,滿臉微笑的和她盤腿坐在土炕上,一邊做活一邊嘮家常,時時笑聲朗朗,其樂無窮。我深思的是父親住的那個窯洞,養着一頭大黃牛,還盤有土炕,放有水甕,堆有乾土,給牛割回的青草也在其中,擺放鍘刀還要鍘草,狹小的空間讓父親是多麼的侷促,但父親毫無怨言。

老年人說,過去的都是好年景,住窯洞也有艱難心酸,困苦憂愁,五味雜陳,到現在看來一切皆爲浮雲,只有住在窯洞裏的那段溫暖親切、淳樸厚重的歲月是不能忘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