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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特殊的手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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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假期結束,迴歸正常的工作狀態。但那雙混沌的雙眼,那個特殊的手勢,還是讓我有些發憷。我的這種來自內心的真實感受,不同於同情、憂愁甚至擔心,而是一種微妙的、類似惋惜的一種複雜心理。這種特殊心情迫使我想找個地方去傾述,又或許是去回憶、去緬懷、去反思那些人、那些事。

一個特殊的手勢散文

春節放假在家時,我並不想外出。原因是一年纔回家一次,不想把這短暫的時間,浪費在與親人團聚以外的事情上面。長時間不在家,時間飛逝,一年又一年,老家的很多東西都變了。比如小孩。這次回家過節,三弟的小孩已經一週歲了,附近人家的小孩也都喜歡到我家裏來玩。

對於熙熙攘攘的小孩,我是很喜歡的,覺得他們的天真無暇,會給人帶來快樂。但我不知道這些小孩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他們都多大了。這些問題我都沒有問過,不想去破壞他們歡樂的心情。當然,也不想讓他們打擾到我,於是就躲在客廳裏去看電視,不去關注他們。

話說也怪,這些小孩子從不進我家的客廳。他們一來就像回到自己的家裏一樣,輕車熟路地直奔弟弟的房間。因爲那裏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和地毯,是他們快樂的天堂。當然,弟弟都認識他們,都知道他們是誰家的孩子。他們與弟弟彼此都熟悉,弟弟還是很歡迎他們的到來。其樂融融的熱鬧場景,很招人歡喜。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在我像往常一樣在客廳裏看電視的時候,從院子的大門外走進來一個小男孩,光着腳丫子,慢悠悠的向客廳這邊走來。與其他的小孩子不同,他的神情和目光都很呆滯,這讓我很詫異。只見他晃悠到客廳的門口,看見我就站住不動了。他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我。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但我看得見他的雙手,正在打一個特殊的手勢。只見他將左手的中指壓在食指上,舉了起來,左右晃動着。

這個特殊的手勢,我似曾相識,又記不起在哪裏見過。我輕輕的招呼他進客廳裏來,他才慢慢走了進來,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我試着寒暄的問了幾句話,他都沒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他微微張開嘴笑時,露出門牙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一個有些熟悉的人。

我從茶几上拿幾塊餅乾遞給他,他沒有搭話,也沒有馬上就吃。而是慢慢的裝進他的兩個褲袋裏。這時,弟弟走了進來。弟弟看見這個奇怪的小孩,便跟他打起了招呼。

“小冬瓜,你來啦,你爺爺給你買新衣服了沒有”弟弟像見到老朋友一樣,張口就問。但那個叫小冬瓜的孩子並沒有回答弟弟,而是晃悠着他不太靈敏的小腦袋,微笑着打起他那個特殊的手勢,然後轉身慢慢的走了出去。我看着他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走得很慢,看得讓人揪心。他那單薄的小身軀所映射出的背影,就像風箏在風中一樣搖搖曳曳,慢慢消失在我家的'大門外。

回過頭來看着弟弟,只見弟弟搖了搖頭,轉身與我對視了一下,他便點了點頭。

其實當我看見那個手勢時,我心裏就差不多能猜出,這是誰家的孩子。只是這麼多年長時間不在家,對於過往的事情,慢慢有些淡了。淡了也並不是忘了,只是不願去觸及過往那些令人痛惜的畫面。

小冬瓜的父親大冬比我大兩歲,但是他卻也算是我兒時的玩伴。因爲是同村的緣故,他從小到大一直都喜歡到我家裏來玩。兒時不懂事,總喜歡耍大冬,因爲大冬“不正常”。大冬也上學,但是老師說他笨,考試從來都是二三十分,還都是蒙的。說他不正常,是他總有一些跟常人不一樣的舉動。比如人家讓他幹啥他就幹啥,說話語無倫次,在大庭廣衆之下小便,微笑時嘴巴大大咧咧,喜歡將中指壓在食指上來回的搖晃等等。

大冬只念到四年級就不念了,在家幫他父親幹些農活。

在我上高中時,我父親還介紹他到瓜地裏幹活掙錢。那幾年他每天傍晚,喜歡來我家呆一會,我在家時偶爾跟我說幾句話。這時我已經不再拿他開玩笑了,有好吃的我還請他一起吃。

那時聽父親說,大冬在瓜地經常與人家吵架,脾氣很暴躁,動不動就生氣不幹活。而這時,我知道像大冬這類型的人,大夥都喜歡叫他們“傻子”。

大冬在家裏排行老大,他的弟弟比他更嚴重。兩個妹妹也是一個正常,一個連家人都認不全。我父親跟我說,大冬他小姨子也是“傻子”,所以他們家的三兄妹應該是被遺傳了。對於父親的說法,我深信不疑。

大冬二十二歲那年,他父親就張羅着給他取媳婦。因爲大冬算是半個“傻子”,十里八鄉的正常女子都不願嫁給他。實在沒有辦法,他父親只好花錢託媒人幫忙說媒,專門找那些智力有些障礙,身體還算健康的女子。用他父親的話說,這樣的女子纔跟大冬匹配,才能生活得長久。

功夫不負有心人,隔壁村的人家有個女子,情況跟大冬相似。經媒人撮合,對方家人同意將女孩娶配給大冬。大冬結婚時,我在上大學。據母親說,大冬結婚時,他家裏雖然拮据,但他父親還是借錢給他辦了個風光的婚禮,宴請鄉里鄉親,擺了三十多桌的酒席。大冬和他的老婆並沒有“結婚”的概念,結婚的過程也都是在旁人的指導下完成。

婚後過了一年,大冬老婆的肚子還沒見鼓起,這可急壞了他父母親。由於他夫妻兩人都不“正常”,對於圓房這種事,更是一無所知。最後,據說是他父親花錢託同村的已婚男青年手把手教他。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消息的可靠性無從考證。我只知道,又過了一年多,小冬瓜就真的降生了。

小冬瓜的降生,對於這個特殊的家庭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事。爲此,大冬的父親還在小冬瓜滿月時,免隨禮擺了幾桌滿月酒,圖個熱鬧和喜慶。

在大冬一家正陶醉在小冬瓜來臨的喜悅之中不久,一個厄運就降臨這個特殊的家庭。

小冬瓜纔剛滿六個月的一天,大冬就在瓜地裏幹活時突然暈倒了。他被鄉親們送到鎮上的醫院,檢查說是貧血,讓他回去養養就好了。但從那以後,大冬就經常莫名的發燒乏力,最後連活都幹不了,只能在家臥牀養病,但情況越來越惡化。經常打針吃藥,花了不少錢,使得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大冬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他父親只好到處借錢,將他送到省人民醫院去看看。最終的診斷結果說是晚期的敗血症加其他的遺傳性疾病。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般重重的砸向這個脆弱的家庭。沒有錢也沒有治癒的可能,他父親只好忍痛將他拉回家裏。

我想,一個人看着自己的親人被病魔折磨、等死,自己卻無能爲力的那種心痛,只有他父親自己才能懂得。這個堅強的漢子,硬是不拋棄不放棄,忍痛支撐着這個殘缺不全的家。

大冬最終沒能挺住多久,從醫院回家兩個月後就去世了。這一年我剛好大學畢業,春節回家時才聽跟我說起這些事,當聽到這些事時,我的內心無不感到失落、惋惜,甚至有些傷心和擔心。但我沒見過小冬瓜。

大冬的離開,讓這個可伶的家庭一連幾年都蒙上一層陰影。沒有辦法,生活還得繼續下去,小冬瓜的撫養問題就落在大冬他父母親的身上。

眼看着小冬瓜一天一天的長大,長得也越來越像大冬,他的父母親才慢慢從那片陰雲中走了出來。可令爺爺奶奶意想不到的是,小冬瓜已經五歲了,講話還不太順溜,整個人也很呆滯。但小冬瓜會跟人打招呼,但打招呼的方式有點特別。

爲了能讓小冬瓜變得像正常人一樣,他爺爺可費盡了心思。送去幼兒園,人家老師說像小冬瓜這麼大的孩子,上學前班都學不少英語了。但小冬瓜上了一年之後,連十個數字都數不清,總想讓小冬瓜退學。好在他爺爺百般的哀求之下,幼兒園的老師還是教了小冬瓜兩年,但還是一無所獲。

小冬瓜七歲了,還是那麼呆滯,數手指都數不清,這可真是急壞了他爺爺。他爺爺咬咬牙,湊了幾千塊錢將他送進鎮上的一所封閉式的小學,希望能讓他變好起來。但在小冬瓜上了一年封閉式小學之後,他的班主任就把他爺爺叫到學校,幾乎用哀求的口氣對他爺爺說,還是將小冬瓜帶回去吧,不要再浪費錢了。

就這樣小冬瓜今年八歲了,還是依然呆滯,連自己的十個手指都數不清,但他跟人打招呼時,會打一個特殊的手勢。

我從來沒見過小冬瓜,但我熟悉那個特殊的手勢。在弟弟的點點頭中,我會意的認識了這個小男孩,並從弟弟口中得知關於他上學的事情。

看見起這個特殊的手勢,讓我想起大冬,想起關於那個可憐家庭的點點滴滴。往事如昔,誰都不願意去提起那些不開心的過往,但看見小冬瓜,看見小冬瓜的手勢,我就如同看見一段特殊的往事,真真確確。思緒如潮水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讓我不能自己。

如果說小冬瓜是無數個可憐的孩子當中的一個,那麼他們的存在又讓我們想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