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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舊時光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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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舊時光的散文

生命之中,有些記憶宛若朦朧薄霧,在混沌的思緒裏嫋嫋瀰漫。而有些記憶,則宛若清澈的溪水,在生命的長河裏涓涓流淌。

我的整個童年時光,是在茅草屋裏度過的。聽父親說:在我滿月之後,父親賒來了豬肉和老酒,請來村裏的壯小夥們,一起幫忙伐樹,一起幫忙破土,再一起高喊着古老的號子,夾板舂牆蓋起了三間茅草屋。

彼時,我的父親還很年輕。因爲年輕,所以就容易氣盛。他把三間茅草屋造的比村子裏任何人家的都要高大寬敞。

房子造好以後,父親就着屋後兩邊的牆,一鍬一愀,挖土砌溝,圍起了一個四方的院子。閒暇時,父親便在這四方的院子裏種下了各色的樹木。

造房子之前,父親肚子裏一直憋着氣。那是因我五叔要結婚,爺爺便和奶奶商量着,要把我的父母先分出去。

父親委屈,也是因他覺得,爺爺不該在我母親身懷六甲之時,狠心的將他們“攆”出門去。其實,在此之前,我的幾個伯父,也是這樣被“攆”出去的。

分家時,母親身體沉重雙腿浮腫,行動已是及其不便。爺爺便去村東頭的光棍老米家,租了一間連房門也沒有的破屋子。

兒子多,房屋少,這也是爺爺唯一能解決困難的法子。因爲,他不想,他的兒子們,因爲窮,而打一輩子光棍。

就這樣,我那還未滿二十歲的母親,跟隨着我氣鼓鼓的父親,稀裏糊塗的住進了這間租來的、四面漏風的破草屋裏。新婚時的傢俱,也包括房間,都讓給了我五叔。

多年以後,母親仍喜訴說奶奶的種種不是。母親說她那會子年紀小,傻得很,什麼也不知道爭。

可奶奶從不認爲自己有什麼錯,她總是強調說:她的幾個兒媳婦,都是這樣娶回家來,再分出去的。

當父親肚子裏的怨氣還未完全消失殆盡,當桂花的香氣溢滿整個村莊時,我便“哇哇”地哭喊着,迫不及待地降臨到了這個人世間。

那個秋天,我年輕的父母不僅僅收穫了幼小的我,還蓋起了他們生平的第一座房屋。彼時的父親,不止是沉浸在他初爲人父的喜悅裏,還有搬進新家的踏實與自豪裏。

可月子後的母親,因爲吃不好嚴重營養不良,又要餵養我,她滿頭的黑髮,竟是一縷縷地往下落。

秋天的日子,總歸要比冬天容易熬一些。

因我家房屋就坐落在湖畔,一到冬天,那呼嘯的東北風不只是颳得頻繁,還時不時的會攪來一陣旋風,將屋頂的稻草掀翻。

一字不識的母親,如今說起往事,竟也很有詩意,她說:那個時候抱着小貓樣的你,那嗚嗚的東北風一刮,就感覺人和屋子一起在顫抖。

父親年輕時愛幫助人,且喜交朋結友,人緣那是及其的好。父親那會子在漁船上當會計,去寧國山裏採購染網的豬血時,結交了幾個關係特別鐵的好朋友。

冬閒時,他的那些山裏朋友們,很喜歡來南漪湖邊玩,一來就會給我家帶來好多的木炭。每次來了,父親總是好魚好酒的招待他們。

還有那些下放的上海知青們,特別是在下大雪歇工的日子裏,經常會來我家烤火和蹭飯。

其實,整個冬天,我家吃的幾乎都是山芋湯或山芋粥。

幾年以後,家裏的日子較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起色。我“野心勃勃”的父親,想把茅草屋拆掉蓋成木樓結構的磚瓦屋。

猶豫了好久的父親,在巴根草綠滿了整個湖灘的季節裏,無比激動的對母親說出了他的計劃。母親自是欣喜應允。

說幹就幹,父親每天利用早晚的時間、帶着母親一起在壩上的窯廠裏和土摜磚。母親還要去砍燒窯用的柴。一直到今天,母親砍柴的速度,三個我也是比不了的。

父親又託他遠在山裏的朋友們,幫他買到了一批上等的好木料。那木料,都是朋友幫他議價買來的。

爭強好勝的父親,沒日沒夜的辛苦着。就在他最後一次去山裏抗着木料往家返的時候,走在半道上的父親,忽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

那木料都是上百斤的重量,父親爲了感謝那些給他幫忙的朋友們,他總喜大碗大碗的給人敬酒。

奶奶說:四兒就是酒喝的太猛,導致的大吐血。爺爺說:四兒是去那麼遠的地方抗木料,累的。可醫生最後的診斷是,肺結核。一直身體很好的父親,就這樣重重的病倒了。

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裏,治療了一段時間的父親,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再一次的昏迷不醒時,醫生對爺爺說:你兒子要是今晚還度不過危險期,那你就要做好心理準備辦後事。

聽着醫生無情的宣判,爺爺老淚縱橫,他跪求醫生救救他的兒子,他哭着說:他的兒子還不滿三十歲,怎麼可能會死?

爺爺和奶奶都不相信,他們的兒子會這麼早死。他們也接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慘。走投無路的爺爺,當晚跑去後街找算命的瞎子給父親算了一卦。

瞎子對爺爺說:今晚是關鍵,你兒子能熬的過今晚,那就是他命大,他就會長命百歲。如果熬不過,那也是他的命,能不能熬的過,就看今晚了。

聽了瞎子一番模棱兩可的話語,爺爺拖着無比沉重的步伐回到了醫院。一個整晚,爺爺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他一直拉着我父親的手;他怕他的兒子醒過來他不知道,他更怕他的兒子會一直醒不過來。

可奇蹟總是會發生的,就在那個難熬的夜晚即將過去,就在那個早晨的黎明即將來臨,父親竟然緩緩地噓了一口氣,他醒了過來。

一夜未閤眼的爺爺,以爲是幻覺,他不相信似的大聲呼喚着父親的乳名,待父親完全睜開眼睛時,爺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過度的悲傷,他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父親治病期間,因爲醫藥費,母親變賣了她和父親辛辛苦苦燒出的窯磚,還有父親不遠百里扛回來的一堆木料。

在春夏秋冬四季的洗禮中,我也磕磕絆絆地長到了六七歲。

六七歲的我,有着黃皮瓜瘦甚至是孱弱的外表。

有人說過,人的外表和內在不一定是相符的。這句話,用在年幼的我身上,一點也不是瞎說。

六七歲的我,會爬樹,會打架,會捉青蛙,會捕知了,還會掏鳥窩。

用我奶奶當時的話說:那個jia一點像冇得,長dai了把不掉yin-ga。意思就是,這丫頭沒一點姑娘樣,太頑皮了,長大了會嫁不出去。

奶奶是湖北廣濟人,她說得方言我都聽得懂,但我不大會說廣濟話。

記憶裏,童年的冬天,總是會下大雪,而且,一下起來就會沒玩沒了。因爲糧食短缺,連續的大雪天,與我的父母,是及其愁苦的。而仰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與我和弟弟,則是沉浸在少不更事的歡樂裏。

待到冰雪完完全全消融時,春風便會悄無聲息地涌進我家的後院裏。那滿院子的樹木如同得到了赦免令,伸展開它門久困的枝枝丫丫,一邊和久違的春風悄聲呢喃着,一邊肆無忌憚地噴薄出那濃濃的新綠。還有那粉紅的桃花與潔白的梨花,這熱烈的場面,似要把那塵世間的春光都攬盡。

待那沁脾的花香與嶄新的濃綠裹滿整個小院時,瘦瘦小小的我,便會挽着竹籃子,藉着牆頭的力,蹭蹭幾下爬上樹去,倚坐在某一根樹杈上,邊蕩悠着我沾滿泥土的雙腳,邊用小手揪那碧綠的嫩葉子,待到籃子裏裝滿了朴樹的葉或是榆樹的葉,我便會從樹幹上滑下來,一個半天的時間,我就這樣樹上樹下,來來回回地竄着,將那些溢着清香味的嫩葉子,倒進豬圈裏。

每次,弟弟都會一腳腳地跟着我叫喚:姐姐,姐姐你拉我一把呀,我也要上樹。我不理睬他,因他人太小,根本上不去,再說,我也害怕他會從樹上掉下來。

被他吵的不耐煩了,我便會捉一隻“老牯牛”給他玩。“老牯牛”是一種通身泛着黑色光亮的硬殼子蟲,它有着圓圓的腦袋和鼓鼓的眼睛,在它的雙翅交匯處,有一個凹陷的空隙。

將“老牯牛”從樹枝上捉下來,在那空隙處插上一根小小的竹籤子,它便會張開雙翅發出“嗡嗡”響的聲音。

幼時的我,常常會傻傻的思量:將竹籤子插在它的後背上,它會不會痛呢?可那“嗡嗡”響的聲音,與童年的我和弟弟,是美妙至極的。

歷經幾年的風吹雨淋後,屋頂的稻草開始腐爛。春天,也是連陰雨氾濫的季節。一到雨天,屋子裏很多處會有醬油色雨滴落下來。這漏雨,與父母是懊惱的。而與我和弟弟,則是年少無知的有趣裏。

我和弟弟會在母親的指揮下,拖出家裏的盆盆罐罐,接那漏水處。有時,我和弟弟會因爲搶着接一處的漏水而推推搡搡,母親便會不耐煩地罵我和弟弟幾句。

每每罵的生氣了,母親又會把矛頭指向父親。而我身體虛弱的父親,常常是愁眉深鎖,一言不發。

因爲貧窮與勞累,母親的脾氣愈來愈暴躁。我和弟弟常常會在父母地吵罵聲中,撕心裂肺地嚎啕一番。

但大多時候,我們還是歡樂的。

比如,別人家的小孩欺負了我的弟弟,我會舉着揀糞的耙子,把人打上樹的時候。

比如,我和弟弟把從牆洞裏掏出的雛鳥,關在抽屜裏,再撒上一把米的時候。

比如,我和弟弟手拿竹竿,轉着圈圈,刷打那一羣羣色彩斑斕蜻蜓的時候。

比如,我和弟弟坐在門檻上,頭挨着頭,合看一本小人書的時候。

再比如,我們全家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母親一針一線細心地納着鞋底;父親一左一右摟着我和弟弟,精彩的給我們講神仙鬼怪故事的.時候。

你若問我,這世間,什麼東西速度是最快的?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你:當然是時間。可苦難的歲月,會讓人產生一種時光靜止的錯覺。

在某個早晨或是某個傍晚,憂愁的母親,忽然會看着我和弟弟,說:你們快點長大吧,等你們長大了,我就出頭了。

讓我永生難忘的是,在一個悶熱的雙槍季節,在一個“燕老鼠”一串串地掛滿我家屋檐下的傍晚,隊長跑來我家對母親說:四娘子,人家的稻子都割完了,就剩下你的一塊田了,你抓緊時間把割了隊裏好耕田。母親因爲膝蓋痛,她包工的幾畝田水稻還剩下一畝沒割完。

我清楚記得,那晚的月亮又圓又亮,我瘦弱的母親,一手提着秧馬,一手拿着鐮刀,一步一挪,走進了被月色包圍的田野裏。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母親才拖着她疲憊的身體和浮腫的雙腿回到家裏。

爲了一日三餐,爲了養活我們,爲了給父親治病,母親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

看着面容憔悴,辛苦勞累的母親,我心無比酸楚。從那一刻起,我只想快快長大。

八歲之前,我有過一次營養不良引起的短暫癱瘓和一次嚴重的食物中毒。幾年之中,父親的病情也是反覆發作。村子裏的人都說:老四家的屋基不好,老四家的屋基是鬼地。

因爲,我家房屋是造在湖邊上一片古老的墳塋地裏。村子裏甚至會有人說:在夜半的時候,看見過我家屋檐下有藍瑩瑩的“鬼火”在跳動。

聽着這些駭人的閒言碎語,從不迷信的父親,竟有了深深的惶恐與擔憂。如果一直住在茅草屋裏,他好害怕我和弟弟們會不好養活。

當那些關於鬼火的謠言還在繼續時,當滿院子的樹木再吐新綠時,當我的小弟弟已會滿地爬行時,生產隊已經分成了小組。那年秋收過後,父親去了舅舅家,也去了姑姑家,他東拼西湊借來了九百塊錢,買下了公家裝糧食的倉庫,那是四間帶走廊的半舊不新的瓦房子。

茅草屋雖破,可與我來說,那感情是及其深厚的。包括院子裏的每一棵樹木,每一片葉子,甚至每一絲氣息,都與我有着親密無間的濃濃情義。雖萬般不捨,但終究還是離它而去。

而此時的父親,不知是吃了那些早已回城的知青們寄來的好藥和營養品,還是被他曾經救起過一個暈死在湖裏的江蘇人而得到的好報,他的病情愈來愈穩定,臉色愈來愈紅潤。

搬進瓦屋時,恰恰又是桂香四溢的秋天。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傍晚,父親收到了他寧國好友寄來的信件。他再次徒步走進了山裏。

開始的時候奶奶是不讓的,她怕父親長途跋涉太辛苦,剛剛好轉的毛病會再犯。

可我那生來愛折騰的父親,還是沒聽奶奶的勸,他去山裏自有他的計劃要進行。待他第二天晚晌從山裏回來時,竟然順帶回來兩個張牙舞爪比牛頭還要大的竹兜子。

我和弟弟興奮的幫忙拿鍬,幫忙挖土,和父親一起,連夜將竹兜子種在了父親幾天前新修的院子裏。

看着被我們埋進土裏的竹兜子,我們仰着頭問父親:爸爸,竹子什麼時候能長大呀?

父親摸了摸我和弟弟的頭,微笑着說:等你們都長大了,竹子就長大發滿園咯!

當春風再來,當竹筍拔節再拔節時,我已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