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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林家鋪仔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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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九八五那年,祖輩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村落,才慢慢開始讓人覺得不再那麼閉塞了。但在這很久之前,這裏卻是一處窮鄉僻壤。頗爲可笑的是,孤陋寡聞竟然促使村裏人敬畏電燈如“神燈”。

記憶中的林家鋪仔的散文

但這些平日裏純樸的村民,老天爺並沒有辜負他們。在窮苦年代遠走他鄉的老一輩族親,終於帶着“老華僑”尊貴的身份榮歸故里。以致平時少有走動的祠堂頓時人頭攢動,裏裏外外足足圍了三圈,就連空氣當中也摻雜着一絲喜悅和一線生機。不少年輕人甚爲動容,以致其中有一小撥竟然欣欣然腦洞大開飆出一句:“傍山窮,傍爺富”來。“老華僑”的家屬頓時笑得連眼睛都能眯成一條線,少許愛好臉面的滑稽者索性挺胸拍腹迎向綿綿不絕傳遞過來的羨慕眼神。幸好,咱家爺爺的祖上有德,他的堂兄也是“老華僑”之一,從而讓五歲的我也臉面貼金地當了一回“爺”。

我家的“林家鋪仔”就是倚靠這樣的大環境產生的產物,當然還有一個小環境的無奈所迫,父親在做泥工活時傷到了腳,需要好生休養。可惜父親一直是家裏的頂樑柱,腳是可以休息心卻不能休息下來,無奈之下只得另謀生路。經過幾個徹夜輾轉無眠之後,父親決定走不尋常路,徹底打破祖輩們不經商的魔咒。

雖然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記憶猶新地記得,父親下定決心時高高揚起的手掌用盡全力地拍打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頭也不回地用顫抖不已的雙手,把攢挪已久的全部積蓄捧了出來,在村裏開起第一家百貨鋪仔。懦弱的母親理所當然不敢違背父親的意願,誠惶誠恐地答應了下來,權衡不定的母親,其實早已在關係家計大業的節骨眼上亂了分寸和陣腳。

“林家鋪仔”就這樣默默地走進了村民們的視線,他們不時貓看這偌小的新奇之物。有些關係好的甚至還替我父母暗捏着一把汗,擔心起父母的血汗錢會打水漂。在那種年代開這樣的一個小鋪仔真的純屬不易,只有親歷過的人才有刺心的體會。那時我還小,每天只能看着父母蓬頭垢面地忙前忙後,年輕力壯的他們也是足足苦撐了一個多月。從一磚一瓦到琳琅滿目的貨物的一手操辦,從一臉的疲憊不堪到最後笑容滿面,我弱小的心靈是深有感觸的。

直到現在爲止,不管我或貧或富,對於“林家鋪仔”還是滿懷的情感,畢竟它曾經替我們林家撐起過一片藍天,度過一段最艱難的日子。雖然“林家鋪仔”有點名副其實的`小,也就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早期屋子的裏外也較爲簡陋(只是在靠門前的牆半人高以上的地方開砸出長方形的“窟窿”,牆壁內側或外側的桌子上也只是擺放些零星的貨物。)但每次走進它心裏卻是那麼地敞亮,就連四壁簡陋的牆體也洋溢着難以言表的愛。

“林家鋪仔”的閃亮登場,一方面沖洗着艱難困苦,另一方面又給我家帶來了歡樂。鄉里鄉情親密無間的幫助是無法言表的,雖然有時候只是買一針一線這些細小的東西。但當你眼睜睜看着一雙雙枯瘦如柴、上面長滿老繭的手,或者胖嘟嘟的小手遞上一張張碎銀小票時,往往不由分說地讓你心頭一暖,有一股熱淚盈眶。想想以後就得靠這些年輕老幼不一的手傳遞過來的溫情錢票充當“衣食父母”,一時感慨萬千,噓噓不已。

經營這樣的小貨鋪利潤是相當輕薄的。而貨鋪的裏裏外外大小事務卻甚是繁瑣的,有幾回要強的父母都差點要放棄了,就是始終狠不下那心。越是堅苦的環境越能鑄造真摯的情感。父母常常在我們四個兒女耳邊叨唸着:“林家鋪仔”就是他們的第五個兒女,無論何時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試問有這樣體恤、信誓旦旦的“父母”,“林家鋪仔”這膝下的兒女會有什麼理由不好轉呢?不到一個月,父母以各自瘦了十多斤的體重爲代價,終於換取了“林家鋪仔”這匾金字招牌。

“林家鋪仔”開始迎來了久違的歡聲笑語,慢慢聚集起了村裏面的老老少少。成了祠堂之外,人氣最旺的地方。

小孩子都會比較嘴饞,對零食更是毫無抵抗力的,那時候特別以飄着一股鹹味兒濃郁香氣撲鼻而來的瓜子首當其衝。我也是小孩子,更能深會其味。每當我看到同等年齡的小孩眼睜睜盯着父親拿起小小的茶杯舀起裝在櫥櫃上面的透明玻璃瓶當中的散裝瓜子時,內心就在想他們一定暗暗在數着一毛錢兩小杯的瓜子,生怕自己吃虧一樣。只見父親一杯,兩杯……依價供貨,並依次倒進小小的袋子中。看着裝得滿滿的瓜子袋子,他們還不時透露一絲渴望的眼神,彷彿還在暗暗祈禱:店主要是能舀滿一些,那該多好啊!

“林家鋪仔”就在鄉里鄉鄰的幫稱下和我一起快樂成長着。雖然有時候我也會貪貪嘴,但在見過父母的辛勞之後,就逐漸跟哥哥姐姐學會不貪圖口舌之快,當起“林家鋪仔”最小的“掌門人”,那時我已經九歲讀着二年級。

因爲人小鬼大,二奶奶便給我取了“猴子”的雅名。其實,二奶奶是因爲和我的奶奶交情甚好,而且她們倆人名字當中都有相同的鳳字,才成爲我們家的座上賓的。二奶奶幫我取這雅名我是默許的,並不反感,因爲那也是出自一份疼愛。

我最喜歡二奶奶的爲人之處,是因爲她的善良與慈愛。有關這兩樣,我是曾經沐浴過春風的。自從我們家開了“林家鋪仔”,二奶奶就時常來關顧,雖然她的手頭並不暖和。但她是一個爽朗的人,那一攤肥嘟嘟的身板像企鵝般地挪動着,時常惹得旁人嘻笑,可她見着非但不怒視反而滿臉堆着笑容,與來人一一頻頻點頭問候,用那無間的笑容感染着每個人。

每次二奶奶的到來,都會給“林家鋪仔”帶來一連串的歡聲笑語,可這並不是我最期待的。我最期待的是二奶奶每次買完東西,在拿我的雅名逗樂一番後,就會細心地從她買給孫子的零食當中拿出一小部分打賞我,裏面經常有讓我饞涎欲滴已久的瓜子,二奶奶就這樣隔三差五暖心地餵養着我肚子裏的饞蟲,以致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甚是感激涕零,認爲她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一恍十幾年過去了,“林家鋪仔”早已湮沒在默默無聞的荒村巷尾當中,只有偶爾回到老家時翻動起念舊的思緒,加上督見“林家鋪仔”日久失修敗落、長滿野草的矮牆堆的模樣,才依稀記起它曾經的美好時光,還有那活龍活現的父老鄉親的容顏,深深勾起對慈愛的二奶奶的無限思念。

如今的“林家鋪仔”在我心裏早已經被歲月沖刷成一條默默荏流的小河,浸潤着我往昔的成長。那些有關美好的過往,像是溝壑一樣曲曲折折盤旋在我的內心深處。好似閒雲野鶴,不知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