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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的季節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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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這個陰霾的上午,讀着一本書時忽然就想起住過的那個小院,我們住過的小院。那個小院應該說是屬於父親的——父親的小院,一到五月就開始飄香,各式各樣的花開着,散發出各種醉人的香氣。

飄香的季節散文隨筆

月季,是父親單位一個種花的人給的,他們都知道父親有種果蔬的技術,以爲父親也會把花侍弄出個樣子來。其實父親從沒侍弄過花草,他種果蔬的技術並不屬於園林藝術。果蔬屬於物質基礎,而園林藝術是精神的空間範疇,是上層建築。在物質潰泛的年代,人們的物質比之精神需要不知要高多少倍。父親知道此種道理,也知道人們需要的輕重大小。

其實父親並不因物質潰泛而少於精神上的追求。他的二胡拉的就很不錯,聽母親說電臺播放《步步高》或《金蛇狂舞》時,父親就搖頭晃腦地拉他的二胡,一起起勢,一快收勢,尾聲如炊煙嬝嬝,也並不落下半分毫。父親還喜歡拉小提琴,高度近視的眼鏡把他的眼睛搞成似夢似幻的樣子,他陶醉在他的音樂聲中,人們就陶醉在他拉小提琴的莊重而迷戀的神情裏。以至於許多比我大些的男孩兒女孩兒們有事沒事就學父親把頭歪向一邊拉小提琴的樣子,我並不因之而氣惱,反覺得有一種滿足和驕傲,斜着眼睛夾他們幾眼再得意地走開。父親拉二胡我從沒見過,這是母親說的。父親拉小提琴我只見過一次,一次足以讓我滿足。據說父親還愛唱歌,父親對歌曲有喜新厭舊之習,母親說,父親對一首歌再喜愛也只唱三四遍就不再唱它,而又去唱新的歌了。所以,父親唱着的歌永遠是電臺最新播放的。但是,我從沒聽過父親唱過一道完整的歌,父親高興了也只哼唱一兩句,好象也沒多大意思。許多年後,電視中有個體態很豐滿的女歌手唱一首老歌《秋水伊人》,父親聽了幾句說:怎麼把這首歌唱成了這樣。看出父親十分不滿意女演員對於那首老歌的新潮的演義,也不滿意她對於那首《秋水伊人》的理解。是的,唱歌需要對一首歌曲的理解,才能唱出味道來。

這些愛好都是父親年輕時候的事情,精神上的追求永遠也不能代替物質需要,孩子們一個個呱呱落地,落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要喝,父親就要完成他養家餬口的重任。父親的二胡,小提琴在我的記憶中依稀成一種夢境,遙遠的追不上了。但是父親不是一個莊稼的人,他幾歲就在外學徒,從沒拿過鋤扶過犁,又加之身體瘦弱,沒有莊稼人的身板。他回老家不久,第一次出河工走到半路就犯了痔瘡,路都走不了只好回來。村裏澆地,抽水機把小河的水咕咚咕咚地抽到一米多寬的渠道里,幾乎全村人都拿着竹簾、水盆、魚網去捕魚。他們捕的魚用盆往家端,父親只撈回三兩條小魚苗,看着自家空空的水盆,我就滿是失望和落漠。父親以他的狀況做一個莊稼人顯然是不合格的。

鄉人也顯然不能看着這幾口曾遭受過磨難的一家人餓死在村裏,於是村南村北就有了父親的足跡。是父親走過的地方就有了大葉楊、細葉柳、圓葉槐、披羽的紫荊,也有了粗燥葉子的椿樹、高大的桑和低矮灌木的紫穗槐。母親說,那些樹都是父親帶着村裏人種下的。(母親總是這樣,其實種下那些樹木的真正的指揮是我的母親。母親纔是那個身懷絕技的編導和我鄉村生活背景的搭建者,她讓我的心靈一直都生活在鄉村濃郁的綠蔭裏,我可以忘記鄉村的一切,可我怎麼也忘不掉它們,儘管它們被後來的人們砍伐怠盡,而記憶裏的一切總還是從前的樣子。父親只是母親願望的一個實施者和實現者罷了)。換一種說法,我的父親當他自己所學沒有用武之地的時候,便轉向了另一種人生

說來這正是我們爲父親驕傲的地方。父親的腦筋快,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父親也因之而把我們當做笨孩子,他從沒有耐心教我們知識,他所有的愛好只在外面表演給別人看。父親說評書給他的同事們聽,卻從不給我們說。父親要在我們面前擺嚴父的.架子,於是留給我們的東西只有嚴歷,和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他要教給我們東西,只說一遍,學得會是你的能耐,學不會是你太笨。所以我從不向父親請教什麼專業知識。即便我現在承了父親的衣銝也不是從父親那裏得來,而完全靠的是自己。父親的徒子徒孫數不勝數,我敢說,我不是。

有一年縣城副食品公司需要一位技術員,希望母親重操舊業,母親考慮到漆下幼小的孩子,執意讓父親代她去。於是有了父親在更大範圍的種植和綠化。這時父親已不單單隻種楊、柳、桑、槐,他還種果樹,種粉嘴的桃、紫面的李、黃絨絨的杏、還有半紅半青的蘋果、歪着頭的雪花梨。父親的隊伍一天壯大,徒子徒孫越來多了。不,應該說是母親的徒子徒孫越來越多了。因爲父親也是母親的徒弟。

但是父親沒有種花的手藝,父親在影背下種的一溜剌梅一個葉都沒長就全都枯死了。其實那年父親還在院子裏種了西番蓮和美人蕉,都長勢及旺,西番蓮開出大朵復瓣的團狀花朵。美人蕉則開單瓣的紅滴滴的大喇叭花。這是我們住在舊宅中的事情,時至今日,我還是懷念那個院子,沒有院牆的時候,就種滿了樹木,連周遭也密植着低矮的濃綠的榆樹,權當是籬笆;又柴門寬大,向東敞開,院外有人走過可以隔着矮小的籬笆說幾句話,談幾句家常。後來有了院牆種樹已不可能,於是種花,再種幾架豆角,絲瓜。這種情景很讓人愜意。

後來,父親離開了他種滿樹木的村子,他重操舊業拿起了算盤。他的用武之地變的窄小,此時他除了一張辦公桌,就是一張張沒有字跡的白紙,可能這個天地很大,空間也很大,但是父親還是忘記不了那片綠色的天空,於是十幾二十幾米的小院成了他的副業。別人種月季是種花,他的月季是當樹木,有房子那樣高,也開花,一棵樹開兩個顏色的花朵,花朵有碗口那麼大,繁茂,馥郁,香氣襲人。人們就笑父親,說他一輩子只有女兒,都似花朵式的還沒看夠,還種花。父親就開心地笑,那笑很象一朵蒼老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