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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有多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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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首老歌《蘋果熟了》。回味這首歌的時候,老家往日的情景便重現在我的腦海。

三十年有多遠散文

正是冬天,天氣灰濛濛的。老家的老屋裏,三間通屋的地上生着火爐,父親和哥哥們把爐火照看得旺旺的。爐盤的縫隙間閃着火焰,煙囪上時不時有進來的人伸手取暖,卻被燙得噝噝吸氣。門對面桌子上明晃晃的穿衣鏡,照着火爐的煙囪和進進出出的身影。我還不到二十歲,小妹還不到十歲,三哥已二十出頭。三哥趕時興買回了村裏第一臺收錄機,是“美多”牌的,我就在這上面聽歌聽小說連播。窗戶上的玻璃總是擦得乾乾淨淨的,把收錄機映得明晃晃的,和晚上才掀開的十四寸黑白電視機,並排擺放在山牆根的棗紅色老式桌子上。這兩個物件是好東西,只有它們能帶我們的心飛出山外。我用天藍色的布給這兩件好東西繡了罩子。電視機的罩子上繡着兩條魚,都說是我和妹妹,讓我倍感親切。收錄機的罩子上繡的是衛星和環形軌道,軌道里面是“美多”字樣,左上角和右下角是“夢想”和“飛翔”的大寫拼音字母。因爲要換磁帶,收錄機的罩子半掀着。

左鄰右舍的孩子有的和三哥同齡,有的和我和小妹同齡,他們都是來我們家聽歌的。坐在坐箱上、熱炕上、炕沿上、高高低低的凳子上,快樂的臉都朝着收錄機。母親用山上刨的粉土,把牆壁刷得白生生的。牆根擺放的盆甕壇缸,也時常被母親擦得黑亮黑亮的。母親冬閒了也不閒着,進進出出給我們做吃的,做好了油果之類的小吃,就用一個大盆給我們盛到炕上,大大小小的手就伸了過來,吃油果的脆生生的聲音便在屋裏響個不停。老屋裏的溫暖滿滿的,對面山上積雪的冷氣一絲也滲不進來,我們都被這溫暖包裹着,直到現在我都能感覺得到。收錄機裏傳出的歌聲也被溫暖包裹着,那音質聽起來感覺也是厚厚的。

《蘋果熟了》是一首男聲單曲。歌手的名字我至今都記得,叫常寬。歌詞是講述愛情的:“我從果園走,盼望果兒熟,想摘一顆嘗一口,姑娘不准我動手。蘋果紅一半,有點兒酸溜溜,要摘等到蘋果熟,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到果園來,滿園果兒熟,姑娘見我低下頭,笑着偷偷把我瞅。遞過一隻筐,讓我當幫手,蘋果熟了人也熟,現在已經是時候。”

聽着聽着,專注於寫作夢想的心,就會蹦出關於愛情的夢想。那歌裏的姑娘好像就是我,那紅蘋果也是我的期待。我期待什麼?一定不是飽嘗辛酸的風裏雨裏。那個與我邂逅的少年會是什麼樣子?他也愛看書寫作嗎?我會擁有一個屬於我們的果園嗎?蘋果花開迎蜂蝶飛舞;枝頭碩果伴明月東昇,那該是一幅怎樣醉人的景緻?我們的日子會不會也像蘋果一樣甜美?……

年少的夢幻,全然不知歌聲只能在心裏迴盪,心靈早已被囚禁在一座孤島,夢的翅膀飛不過大山的屏障。十年後,我真的擁有了一個屬於我的果園。但日子卻不是蘋果的滋味,而是汗水的味道。爲了讓蘋果給困窘的日子帶來些驚喜,酷暑的正午,臉上脖子上流淌着汗水,剪刀在手中不停地剪出一個個福字和雙喜字。喜氣的字眼如蝴蝶一樣落到蘋果上,蘋果上長出的喜氣,卻沒有給我們的日子長出喜氣。黃葉紛紛揚揚,堆積在我的心頭。一個接一個地清洗蘋果上的`雨垢,卻洗不去生活風雨打在心頭的痕跡。洗啊洗,不知日頭已在天上走了一半的路,蘋果仍然堆得像山一樣。丈夫出去賣蘋果的騾子車遲遲不歸,明月已悄悄掛上枝頭,明月的詩句早已在心頭睡去……

只屬於我的丈夫的屋子裏,沒有人給我們做好油果子端過來,吃母親做的油果子和自己做的完全是兩種滋味。自己挑起來的日子,沒有了老家老屋裏那厚厚的溫暖來包裹,像枝頭的樹葉,即使綠意正濃也會與風雨不期而遇。屋子裏果綠色的新式傢俱,剛剛迎接我的日子,每個角落都是一首歌,一個又一個秋天來臨,收回的卻是一度又一度失意。我剪出的四隻金蝴蝶還在圍着穿着婚紗的照片,角落裏的歌卻早已弱不禁風。和我一起出閣的那臺小收錄機裏,再也沒有傳出《蘋果熟了》那弦律,是早已被遺忘?還是不願想起?

再後來,我真的走進了風裏雨裏,路上沒有花香,沒有果樹,只有絆倒的傷痛,還有風的呼嘯,雨的哭泣。除了往前走,別無選擇,受傷了,自己舔一舔傷口;冷得厲害了,蹲下來自己抱住肩頭。原來愛不是蘋果的微笑,而是越長越粗的枝頭。當我再次擡起頭時,不管是歌裏的蘋果,還是洗過的蘋果,都已長在記憶的樹上,而我,也早以一棵樹的姿態,站在了人生的果園。

偶然興起,從電腦上搜出《蘋果熟了》再聽,比三十年前高檔許多的音箱,卻再也傳不出那暖暖的、厚厚的感覺。三十年有多遠,原來只是一首歌轉身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