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秋思散文

秋風野狼般地在故鄉的田野裏狂嘯着，旋過樹梢，黃葉飄落飛舞，旋過大地，枯草隨之披靡。莊稼大多已被收割，留下乾枯的枝和葉，橫七豎八地躺着，鋪滿了整個田野。還沒有收割的莊稼，直愣愣地立着，耗盡了渾身的水分，褪盡了最後一點綠色，乾乾的，枯枯的，蒼蒼的，如同一個個走到了生命盡頭的老人，眼睛無光地望着天空，只等着自然之神的降臨。

溝渠是乾涸的，沒有一點水。溝渠最底部的草還保留了一些綠色，但已失去了嬌嫩，增添了很多蒼灰的味道，然而與周邊的枯黃相比已是很不錯的了。土地全是堅硬的，踩在腳下，如同踩在了石塊上，硌你的腳，不給你留下一點希望。

不免回憶起小時候的故鄉來。那時候，無論什麼季節，故鄉都是溼潤的，柔軟的。到處都有水，小河，溝窪，渠塘，魚真多。

一場暴雨過後，田野裏到處都是水，田壟裏有魚，莊稼棵裏有魚，連田間的小路上都有魚。這可樂壞了我們這些孩子們，隨便拿到一件工具，簸箕、糞筐、篩子都行，就可以逮到魚。逮的魚，鍋裏盆裏都是的，魚都是純自然長成的。可這樣的`一場大雨，卻愁壞了大人們：一年的收成又泡湯了，今年的秋冬可怎麼過啊？

三伏天裏，十天半個月不下雨，又是我們這些孩子們最快樂的日子。土地乾裂了嘴，溝裏、渠裏、塘裏的水也幹得快見了底，這正是夥伴們逮魚最好的日子。水體很淺，水面很小，魚多得身挨着身。夥伴們脫了衣服，一絲不掛地跳進去，幾個夥伴在水裏使勁地攪和，當水體被攪和得濃稠了之後，魚兒會自動地浮上水面，我們像撿拾地裏的山芋一樣，一條一條地給撂到岸上去，岸上的夥伴再撿到柴筐了。太陽落山後，各自揹着自己的戰利品，唱着只有我們自己纔可以聽懂的歌謠回家去……

回家後看見，大人們正坐在一起愁眉苦臉地聊家常，唉聲連着嘆氣：“天到現在還不下雨，今年又要減產了，今年的秋冬，孩子們又要捱餓了，這可怎麼辦啊？”

那時候的故鄉很美。田野裏到處是水窪，到處是綠草，到處是矮樹，沒有幾處能夠長莊稼。到處都有小動物，水裏遊着魚，天上飛着鳥，草叢裏蹦着的是螞蚱。這就喜歡壞了我們這些孩子，上樹掏鳥窩，下水抓泥鰍，撲到草叢裏逮螞蚱。夏天一到，一天到晚地玩個不停。可是，大人們一天到晚地都是愁眉苦臉的，那時候的故鄉，一場暴雨就澇，三天不下就旱，三年兩頭地捱餓。

村民們決定向自然開戰了——要戰天，要鬥地。先是在村子的東西兩邊開挖出兩條小河來，與遠處的大河連接，以便於排澇。然後在村子周圍從南到北開挖出很多溝渠來，與兩邊的小河相連接，暴雨一來，田裏的水迅速地流到溝渠，溝渠的水迅速流到小河裏，小河裏的水迅速地流到大河裏，家鄉的澇災解決了。隨後，村民們又請來了工程隊，鑽出好多好多眼機井來，一旦天旱，立即抽水灌溉，從此故鄉沒了旱災。從那時起，村民們再也沒有捱過餓。

可是，我的水窪不見了，我的綠草不見了，我的矮樹不見了，溝塘乾涸了，魚兒隱跡了，鳥兒飛走了。條件好，水窪、荒地都變成了良田，村子周圍都是莊稼了。莊稼裏，別說魚兒鳥兒，就連螞蚱也沒有了，他們都到哪兒去了呢？

如今的故鄉，沒有了鳥叫，沒有了蛙鳴，甚至連蚯蚓的長吟也很難聽得到了。但是，村民們都富裕了起來，在城裏，一般人不敢奢望的兩層樓三層樓小別墅，在這裏司空見慣，家家門口都停着自家的小轎車。

小時候的故鄉很美，但村民們的日子很窮；如今村民們的日子很富，但故鄉就只剩下莊稼了。當我們追求物質的富足時，一定要以犧牲美來作爲代價嗎？

我不知道是該愛我小時候的故鄉，還是該愛現在的故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