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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行》長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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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駛過漳河大橋,下高速,上輔路,在一片麥地邊停下。我走下車,望着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地,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之情,涌上心頭。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三十多年未見,已是一派新貌。向北望去,那翠綠的山嶺,清晰可見。山嶺下,點綴着五、六個村莊,掩映在綠樹之中,就像那青綠色的翡翠,一簇簇,一片片。村前,是一片寬闊平坦的農田。上天所賜,這在上黨盆地,實屬罕見。

《故鄉行》長篇散文

溫暖的春風,吹拂着已經返青的麥苗,毛茸茸,綠茵茵,生機盎然。麥尖跳動着晶瑩的露珠,在朝陽的照耀下,閃亮閃亮,金光燦燦。淺棕色的田埂,經緯交織,就像那綠地毯上的彩色花紋,美觀大方。麥苗輕輕晃動,似在向我點頭微笑,歡迎一位貴客的到來。我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生怕打擾了它們的安靜祥和。

向前走,不遠處,一片黃色映入我的眼簾。難道是油菜田嗎?以前,這裏是不種油菜的呀。緊走幾步,看見了,果然是油菜田。黃橙橙的油菜花,正在怒放,那就是一片黃色的海洋。微風吹過,翻起了一陣陣黃色的波浪。花瓣上也有那閃亮的露珠。啊,“麥苗兒青來菜花兒黃”的歌詞,不正是當前景象的寫照?

我趕忙拿出手機,前後左右地拍下這美麗的田園風光,發到我的朋友圈裏。

走出油菜地,是一片果園。桃花紅豔豔,挺立枝頭,像那飛動着的蝴蝶,栩栩如生,靈氣活現。梨花盛開,像那一簇簇雪片,盈滿了整個梨園。

穿過果園,我沿着一條田間小路,向我的村莊魏陽村走去。小路旁,棵棵小草,從地裏伸出頭來,在微風的吹動下,似在東張西望,欣賞這美麗的田園景色。草叢中開着各種小野花,五顏六色,煞是好看。這不禁勾起了我兒時的一段美好回憶。

那是我的孩童時代。我和幾個小夥伴在小路上玩耍,邊走邊採摘路邊的小野花,每人手裏都攥了一把,一會兒放在鼻子下嗅嗅那香氣;一會兒舉過頭頂,手舞足蹈。玩的興致,不慎我摔了一跤,正好碰到路邊的石頭上,前額一陣刺疼。我還沒有吱聲,旁邊的那個小女孩看了一眼,卻哇地一聲哭了。我正納悶,只見她從旁邊的草叢裏找出一種當地人叫“刺激菜”的野菜,用小手將它揉碎,揉出漿汁,捂在我的額頭上。我看見了,那綠色的汁和着鮮紅的血,流到她的手臂上。我才知道,我的額頭磕破了,便哭了。而她卻笑了,眼裏還噙着淚水,但,笑的那樣的甜蜜。

我好奇地在草叢中找那種野菜,還真讓我找到了。我拔了一棵,拿在手裏端詳着,想着當時的情景,想着她的模樣。六十多年過去了,她也應和我一樣,老了,成了老太婆了吧。

想着,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前那條老公路上,當年這條公路,是從市裏通往省城的唯一道路,是我們村前的一景。公路上車來車往,我們一幫小夥伴,總是跑到公路上去看汽車,好是新奇。此時,我離開這個小村莊的情景,又浮現在了腦海。

那是五十年多前。我高中畢業考上了軍校,需要到省城去集中。前一天,父親陪我到市裏買了長途汽車票,第二天,我從市裏坐車去省城。汽車快到我們村時,我便站在車廂裏,急切地望着我那從小生長的村莊。當汽車走到這裏時,我看見了我那久病的母親,在妹妹的陪伴下,坐在路邊的一個凳子上,向車來的方向看着。她看見了我,便向我招手。當時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在車上向母親深深地鞠了一躬。車很快開過去了,母親的身影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竟是和母親的最後一別。我離開了當時還很窮的小村莊,也永遠離開了我親愛的母親。

想到此,不由得流下了眼淚。不住地流,我就任它流。我的思緒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突然,聽到了幾個孩童的聲音:“這個老人怎麼哭了?”“他是誰啊?”“他怎麼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這裏呢?”

我回過神來,看見六、七個小孩站在我面前,用驚奇的眼光看着我。真是“少小離家老大還,兒童相見不相識”啊。

我看了看那幾個可愛的小孩,便問:“你們是這個村子裏的嗎?”

“是啊。”一個小男孩回答。

我說:“我原來也是這個村子裏的,我是回來探親的,你們認識貴生嗎?”

“認識,那是我的老爺爺。”一個小男孩爽快地回答。

“你們帶我去找他好嗎?”我說。

“好啊!”說完,幾個小孩蹦蹦跳跳地往村裏跑去,還不時地回過頭來招呼我“快來啊。”

魏陽村哪裏還有一點記憶中的影子?跨過公路,就是一條平展展的水泥路,直通村裏。路的兩旁,整齊地長着兩排楊樹,挺拔挺拔,剛剛長出新葉,嫩綠的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微風吹過,枝條微微擺動,似乎在向我招手。楊樹後邊是菜園,菜畦田埂十分整齊。菜地裏已經有了綠油油的小苗,有高有矮,但個個生機勃勃。我家以前的菜地也應該就在這裏,小時候我常跟着父親在菜地裏拔草、澆水。

來到村口,看見不知何時建起的一座大牌坊,金碧輝煌,牌坊上赫然立着三個金色大字“魏陽村”。牌坊的兩邊是一幅對聯。上聯是:背靠青山面向綠水村前良田千畝;下聯是:發揚傳統開拓新路家中黃金萬兩;橫幅是:齊奔小康。

進了牌坊,就算進了村了。只見先前那幫孩子,大呼小叫地拉着一個老頭來到村口,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哥哥,他也認出了我,兩個老人走上前去,拉着彼此的手,喜淚掛在了兩個蒼老的臉頰。

我家原住在村的前街,後來,我哥哥和弟弟都搬了新址,都是獨門獨院。要到我哥家,幾乎要走過大半個前街。整個街道,和三十年前相比,已經模樣大變。原來的土路,都被三合土(黏土、沙子、水泥)路面所代替。鄰街的各家院門,都經過翻新改造,還多了不少門面房。老房的對面,本來是空置的場地,不少居家的廁所建在那裏,還常常堆了不少垃圾。現在經過平整,全蓋起了成排的新式院落。我們邊走,哥哥邊給我介紹,這是誰家,那是誰家,甚至到了我家門口,我都沒有認出來。

原來家門口有兩棵槐樹的,記得小時候,我們玩藏貓貓,我就躲在一棵槐樹上。結果他們四處找,就是不往樹上看,把我樂的,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如果那槐樹還在,應該有一人環抱那麼粗了。

哥哥介紹說,這個院子的老住戶都已經搬走了,院子出租給一個做生意的人。我仔細看,院門經過修繕,門的兩旁都是門面房,大門上還留着春節時貼的對聯。上聯是:人在福門喜事天天見,下聯是:身居寶地財源滾滾來,橫批是:福祿雙喜。

我們繼續往前走。不一會,便到了我哥家。他家的新址,處在村東頭的新住宅區內。據說,這裏的房子都是統一規劃的。看了這家的佈局,別的家大體都一樣。進院門後,我仔細打量着院子的全貌:北邊是五間堂屋,分成兩個房間。西邊也是五間房,也分成兩個房間。東邊是一個廚房和一個敞開的儲物間。各個房間都是兩開的房門和半截牆高的.玻璃窗。玻璃窗上都貼着一些窗花,花鳥魚蟲,形態各異。堂屋窗下襬着幾盆花卉,有的剛剛抽出新葉,有的已經有了花骨朵。整個院子,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消息傳得很快。剛吃過早飯,我弟弟和幾個兒時的玩伴,就陸續來看我了。少不得又是熱淚盈眶,互相問候,拉拉家常。大家爭相要請我吃飯。我說,乾脆咱們找個飯店,老哥們在一起熱鬧熱鬧,我來請客。推了一陣,還是按我的意見辦。有人提議,到“雅味居”吧,大家附和。我們一行人,便穿大街,走小巷,向村後的山上走去。

山不算高,但是那樣的青翠,溫柔的陽光照在山頂上,格外明亮。滿山綠草茵茵,樹木鬱鬱蔥蔥,我們沿山間小路拾階而上。小路旁,一條小溪流下,水聲潺潺,清澈透底。溪水常年沖刷着的石塊,又光又亮。不時有幾條小野魚,從石縫中游出,擺動着小尾巴,那樣的悠閒自得。

不一會,便看到了有一處房舍,座落在這美麗的山坡上。房屋周圍,生長着各種樹木。松柏長青;桃花正紅;柳枝吐綠;楊樹挺拔。特別是幾棵桑樹和黃芽樹,因多年未見,使我格外欣喜若狂。記得小時候,上桑樹摘桑葚,爬黃芽樹採黃芽,那麼有趣

走到房舍門前,一幅對聯把我驚得目瞪口呆。上聯是:好酒好菜有滋有味客飲千杯猶覺少。下聯是:雅園雅景無夏無冬人來百回不嫌多。橫批也是這個飯店的字號:雅味居。這是我二十多年前,爲我的一位鄭州的好朋友的飯店題的對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進了院子,使人眼前一亮,正北方向,一排三孔窯洞,分別取名爲月亮灣,陽光軒,蘭天閣,一色灰磚砌成的窯面。寬大的兩扇門,依舊是當地習慣的木門。門的一邊是一個大的木質花格玻璃窗。園西邊是三間瓦房,青磚青瓦,也是木質花格玻璃窗。東邊顯然是廚房,操作間。靠大門的南邊是儲物間、衛生間。園子中央,一個圓形花壇,各種花卉正在發芽。園子各房間之間,用青石板舖成的小路連接,空地上鋪設着草坪。整個院子佈置的樸素大方,有條不紊,路淨草綠,一塵不染。足見主人的勤勞和高雅。

我們被請進中間的陽光軒窯洞。進了門,就被這裏的陳設所吸引。窯洞很寬敞,擺了一張大餐桌,可容納20餘人,顯然是一個豪華包間。餐桌很別緻,紅色桌面中央,鑲嵌一塊青石圓盤,桌上放置的是透明的環形轉盤。整個桌面由四個雕刻着各種花紋的大樹墩支撐。花紋五花八門,有植物,有動物,雕工一般,但也栩栩如生。椅子全是當地產的藤條編成。窯洞的正面牆上,繪着一幅大型農民畫,是農民勞動的場面:陽光明媚,天空湛藍,白雲飄逸,人們在播種、除草、施肥、收割、晾曬。畫面生動直樸,惟妙惟肖。窯洞兩邊的牆壁上,掛了一些字畫。房間佈置可謂土洋結合,別有風味。

落座後,開始上菜。菜餚很豐富,是當地傳統的八碗八蝶。過去,這裏的農村辦紅白喜事,一般講究一些的,都是八碗八蝶。那時比較窮,並沒有多少葷腥,像紅燒肉、扣肉之類的,都是用土豆和澱粉做的,形狀很像,但吃起來就不是那種味道了,但人們還是吃得很歡。當然,現在不同了,你看這八碗八蝶,八葷八素,貨真價實。菜的味道果然有滋有味,既有農家風味,也融入了現代烹飪技術。酒當然是山西的老白汾了。大家邊喝邊說,興高采烈,真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這時,我又想起進門時看到的那幅對聯的事,請人把老闆喊來,才弄清了其中的緣由。

老闆是個30來歲的年輕人,他的父親20多年前曾在鄭州的“雅味居”飯店打工,後來做到大廚。前幾年,因我的好友年歲大了,就把飯店關了。老闆父親回到村裏。那時,魏陽村的農家樂旅遊已經興起,他父親看中了這個環境,正好有三孔窯洞,便經過改造重建,在這裏開起了這個飯店。經我的好友同意,就用上了“雅味居”的名號,而且把那幅對聯原封不動地用上了。幾年來,生意越來越紅火,遠近聞名。地雖偏僻,但慕名而來的客人很多,大多是城裏人來此旅遊的。據說,我的好友也來過幾次。正巧的是,他現在就在這裏。我聽了以後,喜出望外,忙請人把我的好友找來。

不一會,門外進來三個人。我一眼就認出了我的好友,急忙走上前去,手緊握在一起。隨後,老闆介紹了他的父親,然後又介紹說,旁邊的那個老太太是他的奶奶。我看了好一會,似乎覺得很眼熟,只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聽她說:“合計,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忠苗啊。”啊,忠苗,那不是用刺激菜給我止血的那個小女孩嗎?我走上前去,緊緊地拉着她的手:“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哎,我們都老了!”

大家重新落座。少不得又是一陣回憶往事,拉拉家常,問寒問暖。真可謂無巧不成書啊。歷歷往事,彷彿就在眼前。

飯後,大家興致很高,不顧年邁疲勞,一行十幾人結伴向小山頂爬去。站在山頂,眺望前方:翠綠的山嶺,幽靜的村莊,彩色的田野,蜿蜒的河流,壯觀的路網,盡收眼底。你看那,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個個洋溢着甜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