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那年那月那棵樹散文隨筆

那年那月那棵樹散文隨筆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3W 次

我家住在鄒莊鎮北沙埠村的小新莊。小新莊很小,解放前只有七十多口人,這個自然村雖然小,因有一棵高大粗壯的古樹,而遠近聞名。

那年那月那棵樹散文隨筆

這棵高大粗壯的古樹,當地人稱柏蔴樹(其學名叫朴樹,也叫相思樹)。生長在莊的西北角,它的根下是西沙埠張姓的祖墳。據張姓的後人講:大樹下的祖先卒於清朝乾隆初年,樹是先人死後第二年從墳的一旁長出來的。按張姓所講計算,這棵樹也就有二百五十多年的歷史了。

柏蔴樹皮青灰色,顯得很細膩,樹葉呈圓形,枝上結籽,籽如豌豆粒大,外邊肉微甜,內仁大,先青,成熟後變紅。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相思豆。其籽去肉後,堅硬,用牙咬不爛,鳥食子其籽不消化,排出籽,落地生樹。當地人殯葬習俗是,老人死後,要砍柳枝木棍(幾個兒子砍幾個),俗稱哀棍,以白紙纏着,靠在棺材旁,孝子謝客,到村外奠祀必雙手捧哀棍。棺材入土後,也把哀棍埋在土中。很多墳上長有柳樹,便是哀棍長成的,張姓祖墳上的柏蔴樹,可能是鳥食其籽,落地而成。

小新莊旁這棵高大粗壯的柏蔴樹,到底有多高多粗,村裏人會告訴你:瞎子摟十八摟。乖乖,十八摟才能摟過來,這棵樹是夠粗的。其實這是有典故的。小新莊緊靠蘇北,往北五里地便是山東省,它的北邊有兩條大道,一條通山東的蘭陵鎮,一條通山東的長城鎮。由於這棵樹處在交通要道,過往行人,納涼歇腳,絡繹不絕。據說一年收麥之時,從山東過來一位瞎子,在樹底下休息,他問一位八歲的玩耍兒童:“這棵樹有多粗?”那玩童對他說:“你摟一摟不就知道了嗎。”那位瞎子把行路探物的小竹竿,往樹上一靠,便摟開了。他邊摟,這位頑童邊給他移竹竿,一直摟到十八摟,才摸到竹竿。從此,這棵樹便成了瞎子摟十八摟粗。

這棵柏蔴樹生長的十分奇怪,其根在四周突出地面達半米之高,然後向外伸一米多再入地,樹幹不圓,形成許多楞溝。樹幹向上三米之處,伸出許多枝杈,貪婪地向四周擴展,主桿直指蒼穹。四周的樹杈,生下小枝下垂,形如垂柳,離地只有一米左右,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成年人要進入樹底下,必須撥開垂下的枝子,才能進去。每到春天,喜鵲窩,雲集在樹枝上做窩,孵小喜鵲。此樹很容易攀登,滿樹的喜鵲窩,小新莊的大人,小孩沒有去摸小喜鵲的。記得我在讀小學時,我們幾位同學費了一個上午,才數清樹上有四十八對喜鵲做了四十八個窩,我的鄰村一位姓翟的學生,路過樹下,上樹摸喜鵲。他爬上樹,剛摸到一隻小喜鵲,便從樹上掉了下來,把腿摔斷了。1953年,我三大爺張步習是木匠,以80萬人民幣(相當於如今的80元)買下這棵樹,準備做棺材賣。哪知買下樹,他就生病,最後不敢去伐這棵樹。要回買樹錢後,他的病也就好了。村民一直把這棵樹奉爲神樹,逢年過節還給它燒紙錢,上供品。

聽老人講:日本進入中國後,小新莊淪陷,日本人以這棵柏蔴樹爲基點,繪出了方圓幾十裏的.軍用地圖。聽說這棵樹還救過一位共產黨的游擊隊員。1940年8月,一位我黨游擊隊員,到四戶偵察敵情,被日本鬼子發現。他邊打邊跑,來到柏?樹下,便爬了上去,濃密的樹葉掩護了他。日本兵追到樹下,便失去了目標而返回據點。

柏蔴樹四周的人們,早把它作爲一個座標。行人問路時,別人會告訴你:“往前走,有一棵大柏蔴樹,過了樹再走幾裏便到了。”“柏蔴樹左拐,幾裏地便是……”1948年底,淮海戰役打響後,這棵柏蔴樹底下,住過解放軍支前民工在樹底下埋鍋做飯,再後來又建立了後方救護站,在這裏搶救傷員。

我兒時的夏季,夜晚幾乎是在這棵樹底下度過的。這棵樹雖然是墳堡上長出的,由於它的粗大,墳堡已無痕跡,又因它緊靠村莊,大路從樹旁通過,地勢較高,村裏人把它視爲神樹,在樹底下,能避任何邪氣。每當吃過晚飯,村裏的男人們,便拿張粗席或一件蓑衣,圍樹而坐或躺,他們吸着旱菸,再一個勁地神侃:從姜子牙渭水釣魚到封神拜將;從羅通掃北到五鼠鬧東應京;從技巧到男女偷情……這種閒啦呱,雲天霧地,人生百態,包羅萬象,無所不有。有時村裏還請來民間藝人,記得有說大鼓的、琴書、漁鼓、河南墜子,每晚在樹底下說書。最長的一部書《七俠五義》說唱了半個多月。四周鄰村,一些好聽書之人,都跑五六裏地到樹下聽書。聽過後,便睡在這裏,第二天一早離去。我最早接觸到的原生態的民間文學,便是在村底下聽到的。

1960年的春夏之際,國家正處在困難時期,小新莊的農民,僅靠政府調來的一點橡子餅充飢,生產隊長組織人採集這棵柏蔴樹葉,定量分給村民。採集葉時,還要先採哪枝,後採哪枝。說來也怪,後採的吃下了,先採的又長出了新葉,樹葉微甜不苦,放點鹽炒着吃,很有口味,這棵樹,救活了全村八十多口人。

1970年,邳縣城立了革命委員會。我從部隊報社轉業回到邳縣等待分配。當時的大隊叫沙埠莊大隊,由八個自然村組成。大隊也成立了革命領導小組。大隊爲了響應縣革委會提出的“旱改水”號召,把缺水的旱田,改種水稻。爲了解決水源,決定在分洪道修閘,蓄水修間必須有閘板,伐柏?樹做閘板,便在大隊革命領導小組中形成共識。得到這一消息,全村人託我去找大隊領導小組組長,我向他講了這棵古樹的功績,作用以及村民的意見。他對我說:“旱改水是上級佈置的任務,修閘蓄水缺少木板,如果你能調來木板,我們也可以不伐它。再說,這棵樹有幾百年了,也屬於四舊之列,你是轉業軍人,共產黨員,這事最好不要插手。”我無話可說,只好由他們去伐吧。

大隊組織了十幾位木匠,又到縣木材公司借了無樑的大鋸,忙活了九天,才把樹鋸倒。倒樹的中午,全村人沒有一位吃中午飯的。我借來皮尺,量了一下,這棵古樹直徑2.94米,樹高23.9米。

邳州最粗的一棵古樹,就這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