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記憶中一盞明亮的燈散文

時光如歌，轉眼間春節又要到了，從母親去世到現在已是第23個年頭。隨着新年一天天迫近，對母親的思念也越來越濃。

母親在孃家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是最小的一個。姥爺年輕時被逼無奈當過鬍子，姥姥是被他搶來的老婆，一分錢沒花就把當地美得出了名的姥姥娶到了家。姥姥1米68高挑的個子，五官精美的如清代的婉容，只可惜是個小腳女人，走起路來一步三搖。媽媽遺傳了姥姥的基因，16歲便出落得像出水芙蓉一般。姥爺和姥姥對這個漂亮女兒疼愛有加，花錢讓母親讀完了初中（當時能讀完初中的孩子不多，尤其是女孩子）母親成爲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由於長相出衆，嗓音條件又好，17歲時，母親被縣評劇院從醫院挖走，去那裏學唱評劇。剛剛成立的新中國，很多人對戲子還持有偏見，認爲演戲是低人一等的職業。姥爺和姥姥堅決反對母親學戲。但母親卻迷上了評劇，又不肯退出來，直到姥爺病危的那一年迫於家裏的壓力,離開了喜愛的評劇團，轉到縣委招待所任會計工作。在那裏，母親認識了常去縣委辦事的父親。當時的父親長相英俊，一表人才，不僅寫一手好字，還頗有口才，工作也幹得出色，深受領導的重視。現在來看，母親和父親算得上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一對夫妻。

和父親結婚後，母親不顧兄弟姐妹的反對，毅然放棄了優越的工作環境，隨父親去了兵團。最初的幾年，父母過着幸福的日子。在我出生後的第二年，父親被打成右派，下放到連隊改造。全家人也被迫遷到那裏居住。母親也因此丟掉了條件較好的工作，每天就是照看孩子、做家務，成爲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那時，父親每月的工資只有30多元錢，家裏經常是捉襟見肘，顧得上吃，顧不了穿。爲了填補家裏的收入，母親學會了養豬、養雞鴨鵝狗，賣了那些家畜和家禽的錢供我們4個孩子上學、穿衣。每年春節前家裏都要殺三頭豬，2頭豬的肉賣掉，一頭留給全家人過年吃，這些豬都是媽媽辛辛苦苦飼養大的。

童年時，最高興的事情就是過大年。因爲，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平時很少能吃到的糖果、水果和肉類。讓我更興奮的是能穿上盼望已久的花衣裳、藍褲子、還有一雙黑色條絨棉鞋。爲了讓孩子能開心的過個新年，每年一入冬母親便開始做4個孩子的棉鞋。先一塊布一塊布的粘在一起，然後開始納鞋底，鞋幫做好之後，鞝鞋，把鞋幫上在鞋底上，一雙鞋纔算做好。4個孩子的鞋做完之後，母親又開始給我們趕做新年的衣服。我和妹妹每人一件碎花布上衣，心靈手巧的母親把衣服的領子和兜子都鑲上不同顏色的花邊牙子，比買的衣服還漂亮。除了上衣，每個孩子還有一條藍色的華達呢褲子，哥哥和弟弟每人一件水藍色的上衣。這些衣褲都是母親一針一線連夜趕做的。衣服、褲子、鞋都做好之後已近年三十，再看母親的那雙手，已佈滿了老繭，有時手上還有水泡。晚間睡覺，有時還能聽到母親因勞累過度不停呻吟的聲音。

大年三十的早晨，四雙嶄新的棉鞋整齊的擺在箱蓋上，每個孩子的一套新衣褲都放在了我們各自的枕邊。隨着母親的一聲呼喚：“都起牀吧，過年了，穿新衣服啦！”幾乎每年都是我第一個從炕上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新衣褲，歡快的跑到箱子跟前把那雙屬於我的新棉鞋取下來，捧在懷裏，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的穿在腳上，生怕把它弄髒了，還賴在炕上不肯下地。被母親哄下炕之後，要去廚房洗臉。吃完早飯，母親給我和妹妹臉上擦上紅胭脂，每人頭上再插一朵紅色或是粉色的綢料做的小花，看着鏡子中的'我，那個美呀，真是無法形容。戴上圍巾，我像小鳥一樣歡快的飛出家門，跑到街上讓小夥伴們欣賞我漂亮的衣裳。看着穿上新衣歡快雀躍的孩子們，母親總是笑咪咪的看着我們，笑得那樣慈祥和美麗。

記憶中的冬季，母親很多年都穿着那件洗得發白的藍格衣裳。也很少見她穿新棉鞋。

家裏拮据的狀況一直持續到1979年。那年末，父親被平反，組織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我們全家又遷到一個條件較好的農場。孩子們漸漸都長大了，母親的白頭髮也越來越多，她依然養豬和雞鴨鵝狗來填補家裏。終日的操勞，使母親的額頭爬滿了皺紋，昔日那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再也找不到了，留給她的是歲月年輪刻下的滄桑。

記得那年第一次高考失利，我沒有考進夢想的大學。母親支持我復讀，讓我再考一年。當時父親因病住院了，家裏開銷很大，30元錢的復讀費都拿不出來。母親揹着我們把家裏的那臺永久牌自行車賣掉，並且拿着賣自行車的100元錢親自送我回學校讀書，母親爲了兒女可謂操碎了心。

心想，等我大學畢業之後，再也不會讓母親那麼操勞了，我會讓她過最好的日子，給她買最漂亮的衣服，讓她快快樂樂的享受晚年的幸福......可是老天卻那麼會愚弄人，那麼待母親不公。

當我大學畢業時，母親卻病倒了，檢查出患有惡性腦瘤，而且已經擴散到很多器官，連手術的機會都沒有了。醫生宣告等待死亡。那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知道了什麼是生不如死，什麼是精神崩潰。我不知道沒有母親我怎麼活下去，她是我心中一盞指路的燈啊！

最終醫生也無回天之力，母親發病6個月之後離開我們，年僅49歲。把兒女們養大成人，卻一天福都沒享受到，帶着那麼多的遺憾離開了人世。

我知道，世上最疼我的那個人，走了。再也沒有那樣柔和的聲音呼喚萍兒回家吃飯，再也吃不到包藏母愛的韭菜盒子，再也穿不上那麼漂亮的花衣裳......

從此，萍兒再也尋不到母愛......像一個迷途的羔羊在荒原裏啜泣。

每當走入四野寂靜、肅穆瀟瀟的墓地，我的心便有撕裂般的疼痛，無處釋放的懷念便會化作一串淚珠默默地滴落於墓前。母親留給我的寂寞與遺憾今生無法消除。

我的母親-----那個漂亮乾淨、溫順善良、知書達理的女人，辛勞了一生，操勞了一世！她是千千萬萬女人中最普通的一個，在我心中卻是最偉大的母親！她是我心中一盞最明亮的燈，讓我時時想起她生前的囑託與叮嚀。母親生平的點點滴滴影響着我……今後，還將繼續支撐我勇敢的去面對坎坷的人生！

母親，我好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