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散文

這悽迷的景色真感動人哩！鉛色的雲海壓得又厚又低，淅淅的雨像雲端的天使淚珠，在她大理石的臉頰上滑落了，合着縹緲的雲霧光臨凡塵。這景色同她帶露的睫毛和迷濛的眼眸一模一樣。空氣中飄着的水滴，使昏黃的路燈更顯朦朧。它下面的積水裏的明亮的光卻像法厄同的太陽。分不出主和賓的區別。兩旁的行道樹的灼人的綠色黯淡無光，同隱沒在雲海中的樓頂當了這夜的配角。蕭索的人羣和稀疏的車燈讓人覺得夜已深了。打烊的鋪子和玻璃櫥窗更顯得冷清。

從網吧裏出來的時候，女朋友的影盡佔據着我的腦海。她含着相思的眼神真使人着迷，長髮柔順的滑過面頰，大理石似的面容上的兩片紅雲，那絢爛地夕陽的霞彩，又哪有她的深情？清秀的眉毛彎彎地可人，花瓣似的脣，田野女神似的神情，瞧不夠的往她耳朵吹氣時她的笑意。我剛結束通話，倒能體會被放逐的羅密歐同朱麗葉分別的那一幕了。我擡頭見不到嬋兔，自言地說：“感謝你未來爲難我哩！”思念卻非它而起，我想起同她一起的許多幕場景。冷清的公園裏她同我合照的一幕，放學送她回家的一幕，牽手同行的一幕，她同我笑的一幕……她因我遠行眼淚打溼我的外套的一幕，像許多幕的幻燈片，不停地在我腦海裏播放。

我記得一箇中午她掙着黑眼圈的眼同我說：“我送你一件禮物吧。”同時把藏在身後的手變出一件圍脖。

“你的衣領太低哩！”一邊給我圈在我的脖子上，套好了又仔細將圍脖理齊。

“第一次接頭打的不好，你覺得好吧？”她不好意思地笑。

我決定輟學的時候她趴在我身上哭，眼淚把外套溼透了，肌膚能感受到她灼人的眼淚。她來找我的時候一張小臉充滿了笑意的，我突然同她說起自己的決定，她就抱住我哭，哭得累了就坐在我身上，我對着她那張通紅的眼說了許多安慰的話都不管用。那天收拾行李的當兒，她又無聲地抱住我，眼淚不停從眼角流出來。我剛到異鄉時，她夜裏打電話同我笑着說，自己又因想到我落淚了。往常都是兩人一起吃飯，中午還不自覺伸頭往外望。想到你不在，又黯然地趴在桌上。

“越發痛哩！”我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點燃一支菸，任由着苦澀的煙咬着我的腸子，許多的話也在我的腸子裏翻騰。

“看你這幅樣子誰會叫自己的女兒嫁給你呢？”

“這點微薄的薪水怎夠養你的女人呢？”

“蓬頭垢面的樣子誰瞧得起你呢？”

“叫你老婆同你受苦哩！”……我便含着這種自卑的念頭，一邊同自己宣判似的說：“我哪裏配你對我的好呢？我們是沒有未來的，我是沒有希望的人，我只有同你分手才爲你好呢。”雨和眼淚掛在這含着憂傷的面上，很像是秋天的朝露。只是誰說眼淚無知無覺，竟爲我傷悲呢！

我茫然地看着周圍，失掉靈魂似地走着。我忽然見到一點公寓樓的.的燈光，燈光不高。然而仰望的緣故，除見一張很大的桌子，白突突的牆，再見不到其他的東西。好奇心便用幻想滿足。裏面生活的年紀不大的夫妻，有個上學的孩子。丈夫白天上班，夜裏孩子在燈下做習題，妻子在廚房裏張羅飯菜，嘴裏說些白天的瑣事，丈夫心不在焉地答着。我想着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一邊聯想到自己，我想到那些卑鄙的言語，想到許多我同她相愛的證據。我心底的渴望是可以想見的。

沿着路燈走去，淒涼的燈光就這樣灑在地上。白日裏浪漫的行道樹也染上了同樣的悲哀了。風一陣一陣的刮在面上，使我的神經清醒了一瞬，我那些心事也無法再想了。我擡頭看了鵝頸似的路燈，想到這短暫沒有發出任何光亮的人生，像是黑黝黝的無星月的深夜。如果有一盞燈亮在我的眼前，使我不至於絕望的話，那她就是我的女友了。她對我整個的愛和眷戀終於使我嚐到了人生的滋味。

光啊，我願意做一隻撲火的飛蛾。在我得到溫暖的剎那到達永恆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