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趣事的散文

年關歲末，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好像一下子多了不少需要去操心的事情。忙亂之餘，有一天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外出拍照了。一個週末的下午，當我一個人守着辦公室望着窗外美麗的陽光發呆時，我心說：明天，一定要去鄉下走走，哪怕就一兩個小時也行，或許此去可以以攝影的名義，我時常這樣戲謔自己，不過，或許，去鄉間的路上走走也完全可以和攝影無關。

週六十點多鐘，相約好的幾個朋友帶了相機便出發了。車開在路上的時候，幾個人依然沒有決定要去哪裏，一個個你問我，我問你的拿不定主意。說實話，周邊這些鄉村我們這幫人差不多已經徹底走遍了，有些地方甚至重複去了三四次。就在給車子加油的間隙，接到朋友電話，他們從延安就要回到小鎮了，正打算去什麼地方轉轉呢。有一個朋友還帶了來自銀川某報社的兩位朋友，希望一道去鄉下看看，順便到一個叫子長縣的地方送送他們。

十幾分鍾後，我們在一個路口順利會合。隨着，三輛車載了七八個人，風一般馳騁在風和日麗的冬天的野外了。前幾天一股寒流剛剛掠過陝北大地，因此這兩天真正稱得上是晴空萬里，空氣透明度也極好。坐在車裏，聽着近似噪音般的流行說唱的歌曲，雖然讓人隱隱的有些煩躁，但目睹眼前一處處流動的被陽光沐浴着的山村、積雪、村口閒聊的老鄉，那些不悅自然被這些動人的情景無聲地淹沒了。

大概是遠方的朋友要急於趕路，一路上也沒有怎麼停車，只顧一路趕往子長縣。在縣城的一家小飯館內，朋友點了幾樣地方特色的飯菜來招呼遠方的客人。說笑間，他提了兩瓶白酒咣噹一聲放在桌子上，這舉動可真是讓我有些吃不消。因爲才吃罷早飯不久，這麼早的時候就喝白酒，這大概在許多地方都是少有的事情。朋友本是個爽快人，他一邊提溜着酒瓶咕咚咚往茶杯裏倒酒，一邊應和着客人的推辭說：“無酒怎麼成宴呢！”除過三個司機不能喝酒之外，剩餘我們五個人便成了這兩瓶酒的享用者。幾口烈酒下肚，感覺嗓子眼上冒了火似的火辣辣的直往頭頂竄。小飯館裏一位年紀不大的服務員是位開朗幽默的女子，她時不時插幾句方言味十足的話語，不時把一桌子人逗得哈哈大笑，這讓本有些寒冷的房間裏到充滿了一股濃郁的酒香味和一種樸素的暖意。大概不到半個小時，兩瓶烈酒便在五個人相互猜拳的吆喝聲裏化作了一股酒香。剩餘那兩個做工考究的空酒瓶，用遠方來客的一句話說：“那是很性感！”我盯着那透明的玻璃瓶琢磨半天，還別說，這話能應用到這個酒瓶上到另有一番滋味呢！

揮手之間，客人們的車子帶起一股灰塵轉眼間便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裏。想必他們正在車裏相互笑談來陝北的諸多感觸，或許他們帶走的是一份充滿酒香味的濃濃的記憶。

出了城我們一路北行，十多分鐘後車子一轉頭便直奔鄉村的公路而去。藉着尚存的酒勁，車子裏的說笑聲一波接着一波撞擊着幾個大老爺們那些笑的神經，似乎突然間多了許多有趣的話題，讓本就負重的車子一下子又徒增了一幫老爺們得快樂。

途經一片楊樹林時，大夥似乎都被眼前那些修長而性感的樹木所吸引，於是，一羣老大不小的人便在這片小樹林裏擺起了造型，相互拍照留念。那陣子，說不上開心與否，反正幾十歲的人了還一個個的在小河的冰面上貓着腰邊溜冰邊吶喊，惹得過路的人有些驚詫的打量着眼前這些貌似喝醉了酒的傢伙，有幾分不解，或許還有幾分羨慕。可笑不過的是，不知道誰出了個注意，讓每個人擺一個黃飛鴻經典的造型來拍一個合影，於是，那一刻，成爲了我們那天裏最經典的瞬間記憶。

帶着依然熱在心頭暗自失笑的情景，我們繼續向深山的鄉村進發。我們不急於也沒有具體要到達的目的地，所以，三四十碼的車速正好讓我們一路上來慢慢欣賞眼前的一切。午後的陽光斜斜的打在黃土地上，就像安靜的照耀着牆根下曬太陽的老人們。田地裏不時有拉玉米杆的毛驢車遠遠地走過，說實話，很有幾分畫意，讓人覺得親切而溫暖。陝北的天藍的時候，絕對能藍到極致，藍的讓人的想象突然失去了方向。有一陣子，車子裏似乎安靜了許多，幾個人都望着車窗外的景色默不作聲。想必，我們都在用心各自經歷着不同的感受吧。

在路過一個叫田家川的古老的村子時，我們又一次停了下來。循着雞鳴狗吠的聲音，我們如一隻漂流的船隻靜靜的靠了岸。這是一個深居於兩座山脈形成的一條溝裏的村莊，我們走了半天幾乎沒有遇到一個人。那些破敗窯洞，散落在一些斜坡上或者山坳裏，周圍滿是過腰的荒草。許多窯洞幾乎已經坍塌，似乎曾經的那些歡笑都藏在了草叢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些奢侈的回憶，讓我們難以尋覓。一個荒蕪的院落外，久未使用過的一盤石磨和石碾子依然固守在那裏，鎖了的門和外出的主人似乎也鎖了炊煙，鎖了石碾子吱吱咯咯的聲音，只有它們相互間守着不變的情結在歲月的風塵裏經歷着風化。記得七八年前，我和朋友曾經騎着自行車來過這個村莊，那個時候全然不像我此刻看到的村莊，毫無生機，甚至如此敗落。

在我沉浸在眼前這些記憶的煙塵裏兀自懷想的時候，其他幾位朋友不知道去了誰家的院落。我獨自在村落裏漫遊，似乎這每一條小路、每一盤石磨以及那些長勢蒼老的槐樹都讓我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那個小村莊。說不清是該爲此高興呢？還是爲眼前這樣破敗的景象心懷憂傷。我大概還能意識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社會的一場大變革，也是鄉村必將要經歷的一場變革，但我卻不清楚這是一次機遇呢還是一次浩劫。我知道，鄉村不只是失去了一份生機，她失去的或許還有鄉村本身或者靈魂。

一片小小的菜地裏，一羣公雞和母雞悠閒的在尋找着食物，我慢慢走近，它們似乎並沒有受到驚擾，依然三步一停兩步一走的埋頭在草叢裏覓食。少有污染的那些雞毛或紅的豔麗，或白的純淨，紅紅的雞冠像開的高傲的花朵煞是好看。時不時有漂亮的公雞仰起頭喔喔喔的發出一陣歡快的鳴叫，隨之便會引來別處的公雞一陣一陣的迴應。有時那些好鬥的公雞也會因爲彰顯自己的威嚴，相互打鬥一番，惹得那些母雞們一個個停止了覓食，用評判的眼光欣賞着勝者的雄姿，當然，也會不屑於敗得一塌糊塗的弱者。有一陣子，我絕然是莫名其妙的在那裏不停的按動快門，說不上爲了什麼，只感覺我該留下這樣一些讓人看起來極其美好的瞬間。有一刻，我忽然想拍一張它們奔跑的照片，於是，我一邊端着相機靠近，一邊跺着腳併發出一陣陣恐嚇的叫聲，這時候，令我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當一羣雞在受到驚嚇的時候都驚恐的到處亂跑時，有一隻公雞卻回頭兇巴巴的向我走來，並且用一雙仇視的眼睛向我發出挑戰的信號。說實話，目睹瞬間的這一幕時，我甚至一下子感到有種莫名的害怕了，只見那公雞脖子上的羽毛瞬間像一捧茂盛的草直溜溜的豎了起來，並且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當我本能的擡起腳企圖阻止它的攻擊時，它竟然扇動着翅膀飛了起來，迎着我的腳一陣猛啄。我再擡腳，它依然固執的向我發起一次次反擊，那一陣子，我也顧不得心疼摁一下快門近五六塊錢的代價，不一會兒便打完了一個膠捲。最後，在這隻勇猛的勇士前，我落敗了，我怯怯的退後了好幾步，然後悻悻的遠離它的陣地表示出一幅妥協的態度。當同伴老遠看着我們的這場鬥爭後，早笑成一團了。當這隻公雞確信我不會再侵犯它的領地時，便晃着身子披着一件美麗的戰袍自信的走向它的同伴。好一陣子，我竟然無法平靜劇烈的心跳，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爲這一場有生以來和一隻公雞的戰鬥。我心說：這隻公雞絕對是那羣雞裏的將軍，或許也是它們的長輩。它獨自用搏鬥來捍衛自己的領地和家庭，並且最終以勝利的姿態向我表示了一種尊嚴的不可侵犯。

當我心有餘悸的離開這羣雞的時候，那隻公雞中的戰鬥雞正站在一個土坎上揚着脖子發出勝利的歡呼。看着它抖動着渾身油亮的羽毛站成一副美麗的雄姿，我打心裏投過去一抹敬佩的目光。我在心裏說：任何生命都有其不可侵犯的聖神尊嚴，哪怕它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它也會用意志來博取最後的勝利，這只是一隻小小的公雞給我的一個啓示。

回過頭，不遠處幾棵枯死的柳樹還有一棵槐樹靜靜的佇立在一排破敗得窯洞前。它們的身軀定是在幾十甚至幾百年後終於化作了一種滄桑的風景，以其死亡的高傲固執的.守着腳下的一片泥土。幾棵樹長的都清一色的身形怪異，周身佈滿粗糲的樹皮，有幾棵甚至裂開了整個樹樁，好似經歷了歲月刀斧得重傷，連整個胸腔都暴露在外。面對眼前這一副歲月雕琢的鄉村即景，我感到驚愕，更無法按耐內心徒增的一縷縷莫名的傷感。或許，就在我幾年前來這裏的時候，這些窯洞裏的主人還在，這些柳樹或者槐樹依然長的茂盛。樹底下定然有不少嬉鬧的孩子相互追逐，也有納涼的老鄉們坐在樹蔭下一邊做着手裏的針線活，一邊喜笑顏開的拉着家常。這是經常暖在我心裏的一種情景，一種祥和、寧靜、充滿相鄰親情的情景。然而，這一切卻正在悄悄地消失，反之而來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和這些相繼死亡的老樹，還有那些坍塌的窯洞……我不知道，還會有什麼。

臨走之際，總算遇到一個從地裏回家的老鄉，和他閒聊之際，我問他不知道在村裏能不能買到雞蛋。他立時熱情的掏出手機幫我在村裏聯繫，打了幾個電話後，他爲難的對我說，現在村裏人少，餵雞的人家也不是很多，不過有一個老人家裏估計有，但是老人沒有電話，他讓我先在這裏等等，他上去替我問問。當他的背影消失在半山坡的一處拐彎處時，我忽然想起怎麼自己連聲感謝的話都沒有說，便不由得覺得有些慚愧。少頃，一位老人端着一個小盆從山坡上慢慢的向我走來，臨近，她還一邊自言自語，好人啊，專門跑到家裏來告訴我有人要買雞蛋。老人帶來僅有的十二個雞蛋，她說十塊錢六個雞蛋，村裏人都這麼賣。我也沒和老人討價，再說我也真的不知道現在市場上的雞蛋到底什麼價。老人一邊給我裝雞蛋，一邊對對我說，賣了雞蛋過兩天去買二斤豬肉，孫子們快要放假回來了，她得早些給孩子們準備些好吃的。

告別老人，我們踏上了回家的路。幾位同伴或許是轉的有些疲乏了，或許是烈酒的酒勁開始發作了，他們歪着頭睡的昏天黑地。一路上，也不知爲何，忽然沒有了看風景的興趣，只覺得那遠處山頭上殘存的夕陽猶如一首悲悽的歌謠。想着那些村莊，那位樸實厚道的老鄉，那位慈祥的賣雞蛋的老人，還有那些樸實而充滿善良的話語，我不知道該怎樣在心裏珍存這一天的記憶。如今，姑且就用文字留下這些斷斷續續的經歷，全當是在鄉村之外的地方泡一杯清茶，煩躁的時候，或許可以慢慢去品飲期間的一抹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