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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爐沉香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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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我們應邀去鉛山縣陳坊鎮小學觀摩寫作。鉛山縣是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古鎮,素有“隔河兩宰相,百里三狀元,一門九進士”之稱譽。而陳坊鎮就是三狀元之一,劉輝的故居。早在去年年底,就聽文友們提及,陳坊鎮是鉛山縣迄今爲止古建築保存尚完整的古鎮。這樣的小鎮,我當然神往既久,當然也有莫大的期待。

一爐沉香屑散文

驅車出鉛山縣城,沿着西行百里。愈離陳坊近,車窗外的風景愈像是一幅田園山水畫。一座座青山如黛,如同野獸安靜而莊嚴地匍匐着。“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村莊隱於山與樹木之間,田裏綠油油的稻子抽着穗,拔高長節。地裏的蔬菜彷彿是打翻的染料鋪。紅的是辣椒,紫的是茄子,南瓜秧的藤蔓爬滿瓜架,盛開着碩大的黃花,花面瓜身,看着教人心裏歡喜着。陌上但聞牛的“哞哞”叫聲,不見牧童吹橫笛。偶爾也遇見三兩個農夫荷鋤而出。

遠遠地便望見一座青山形若老鷹,躍躍展翅高飛。彷彿窺見了我內心的揣測,隨行的鉛山縣文聯姚主席熱心地介紹說:這是陳坊的鳶峯山。鳶,是當地老百姓對老鷹的別稱。當年的抗日英雄雷日新至黃埔軍校畢業後,義無反顧地奔赴抗日前線。雷英雄在戰場奮勇殺寇,屢建奇功。趕跑了日本鬼子後,他沒有躺在功勞薄上,而是解甲歸田,回到了故里陳坊,自辦了日新農場。雷英雄在鳶峯山下,鳶溪河旁搭起了小木屋——鳶峯閣。在這裏,他過起了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以頤享天年。從畲寨聚集的鳶溪河水流經鳶峯山腳,一點都不張揚地進入信江直奔鄱陽湖。陳坊人依傍着這山,這水在這裏繁衍了上千年。

車子停靠在陳坊鎮小學,我們一行十餘人受到了學校的熱烈迎接。觀看完學生們的節目表演,大家團團圍坐在一間辦公室,賓主間親切地文學交流。我一向喜靜,推門悄悄地下樓。陳坊鎮小學坐落於鳶峯山下,來的時候,只顧着聽主席的故事,忘卻了細細地看鳶峯山。此刻,鳶峯山與我劈面相遇。我竟有些看山絕色,看花傾城的感覺。孔子登臨泰山,有了“一覽衆山小”的豪情詩意;李白經過敬亭山,在飛鳥盡處“相看兩不厭”。而我對於山一直充滿謙卑和膜拜,我似乎被鳶峯山的寂靜,祥和擊中,心裏宛若燕子低低地掠過水麪,燕不溼,水不溼,心裏溼溼的。像寶玉初見黛玉“這個妹妹,我雖不曾見過他,然我看着面善,心裏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

鳶峯山與周邊的幾座山相連,呈一個扇面形。山上樹木稀少,因爲現在是乾旱季節,山上的瀑布飛濺,是無緣相見,但是瀑布所衝出岩石的痕跡,依稀能見。山頂上松樹傲然挺立,落處孤峻,朔風輕揚。雲朵近在咫尺,彷彿一伸手,就能扯下一條雲彩,綰起飄飄的長髮。蒼翠的松樹,風化了的山崖,像極了國畫畫筆中遒勁的力道。鳶峯山和山下的鳶峯溪遙遙相望,雲水蒼茫,峯巒環簇。“水是眼波含,山是眉峯聚。”山風像前世的因緣,窸窸窣窣地打馬而過;山下是朗朗的讀書聲;還有那樹上久違的蟬鳴之聲,風聲,蟬聲,讀書聲,聲聲不絕於耳。

午飯後,我約上文友黃老邪,土牆根兒,小菊姐以及唐瓷,春宇,匆匆踏上尋訪狀元劉輝故里,沽溪村。

黃老邪驅車,循着陳坊河北行。六月,正是蘆葦花開的季節。沿途,蘆葦像一面面旗幟,迎風飄在路旁。我輕聲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佳人,在水一方。”文友土牆根兒笑了,糾正我此物非蒹葭。蒹葭指的是蘆葦,水生或溼生河堤,沼澤等地。而這種類似蘆葦的叫作寒芒,一般生長在山坡,道路兩旁。寒芒可扎芒花掃把,亦可用作造紙的材料。我汗水涔涔,想起了作家鐵凝說的一句話:“一個真正的作家,一定要了解街上所發生的什麼事。”這裏街上的事,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接地氣。文學來源於生活,來源於勞動的創作當中。它容不得半點虛假,需要的是嚴謹,務實的態度。

沽溪村不過十幾來戶人,村前溪水涓涓流淌,村後青山環繞。我們把車停在村頭的樹蔭下,徒步進村。在一家農戶門前,我們遇見了幾個村民聚集在一起站着閒聊。小菊姐迎上前打聽狀元的故居。村民們聞之一臉的茫然,一位看上去年歲稍長的村民沉吟再三,方遲疑說:“劉輝狀元的老宅,早就沒了。今年縣裏來了人在村委會建了一個劉輝的功碑牌,你們上那裏去瞧瞧。”聽了村民的話,我們心裏一陣涼。

劉輝(1031-1065年)原名劉幾,字之道,陳坊沽溪人氏。幼年不幸失怙恃,由寡居的祖母養大。劉幾從小卓然有志,拜師求學,寒窗苦讀。北宋嘉二年(1057),劉幾赴京趕考。其時,歐陽修爲知貢舉。當時文壇西昆餘風猶熾,文人騷客多追求辭藻的華麗,堆砌曲故蔚然成風。提倡樸素文風的歐陽修對浮糜文風深惡痛絕,他力圖通過科舉考試,在文學上倡導革新。因而在選撥人才中,凡作文效西昆者一概不選。偏劉幾受西昆文風的濡染,爲文靡麗。考場所作的文,詰屈聱牙,辭意澀。引得歐陽修憤然揮硃筆,將文章從頭到尾橫抹殆盡,並批上“紕繆”二字。劉幾名落孫山,回到故里,在清峯俠繼續苦讀精研,並在山崖石上書寫了“魁星狀元”四個大字,以此激勵自己。但是這一次,他吸取經驗,一改以往的捨近求遠、高談闊論不務實際的毛病,他關切國事,體察民衆疾苦。寫出了《登龍山賦》等一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生活的詩文。嘉佑四年(1059)春,劉幾再次赴京,易名劉輝。宋仁宗在崇政殿以《堯舜性仁論》爲題試禮部貢士,歐陽修受命任御試考官。劉輝“靜而延年,獨高五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爲四凶之誅”的句子,使歐陽修大爲讚賞,擢爲第一,且讚許說:“此文辭善道明,實爲難得。”寒窗苦讀十年,一朝蟾宮折桂。劉輝被仁宗欽點狀元后,任命爲河中節度判官,不料,在上任期間,他的祖母因不服當地的水土,抱恙在身。孝順的劉輝當即向朝廷請求解官歸養。朝廷惜才,準其移任建康(今南京),不久改任著作郎。嘉七年(1062)劉輝祖母病歿,他以嫡孫再次請求解官“承重服”。居喪期間,劉輝在故里造起館舍接待四方來從學的士子,爲了村裏老弱病殘者有所養,他置辦了田產。治平二年(1065)三月十三日劉輝卒,葬於陳坊沽溪。

我們走了約莫百米處,在村委會看到了村民口中所謂的功碑牌。牌子上簡略地介紹了劉輝狀元生平的事蹟,僅此而已。我來陳坊沽溪,受狀元的招引,滿心以爲可以看到狀元的故居,憑弔古人。結果撲了一空。往昔的狀元一如路旁的寒芒,平凡地湮滅在歷史的長河。

我們黯然傷神,唏噓不已。或許是上蒼垂憐我們,在一個溪流旁,眼尖的春宇發現一棵桃樹上斜掛着一樹紅紅的果子。愛好攝影的黃老邪,土牆根兒,小菊姐,一邊驚呼,一邊麻利地撳開相機的快門。我的老家種了許多桃樹,自小,我就認識桃樹的品種。我炫耀着對他們說,這是毛桃樹。裏面的桃核,和外表一樣是紅豔豔的。它沒有經過人工的嫁接,因此沒有物種遺傳的變異,味道純,桃香濃郁。我的話音剛落,性急的春宇捲起褲腳,涉水想探個究竟。心如文字一般細膩的土牆根兒走到前面的農戶家,詢問桃子的價錢。山裏人淳樸,給了十元錢,讓我們盡情採摘毛桃。望着大家都在水中雀躍,我遠遠地站着。這些年待在城裏,養尊處優養出了我的一些壞毛病,譬如皮膚特別容易過敏。饒是這樣,在車上吃着他們採摘的桃子,我發現自己長褲下的皮膚時不時地冒出小紅包包。

我們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迴轉到陳坊鎮,等候已久的小學黃老師,帶着我們去參觀小鎮。陳坊的古街,路面以青石爲主,臨街是店鋪,一層層房間遞進。相傳很久以前,陳坊原來是一個沙洲,荒無人煙,到處飛舞着寒芒。荊林一位陳姓鴨伕,常來這一帶放鴨。後來,爲了避風雨,他在溪邊搭起鴨棚,尋了一個寬敞之處,建了簡易的住處。這一地段地勢較高,域區遼闊,最適宜民居。陳姓家族的人員陸陸續續地遷移到此地,逐漸地就形成了村莊。因此後人就把這裏冠以陳姓之名——陳坊。

而當年陳坊出名,離不開清朝聞名遐邇的華祝三老爺。

華祝三(1811年-1900年),字肇猷,號堯峯,江西鉛山人。清朝官員,進士出身。道光二十四年進士華日新堂侄。華祝三於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考中癸卯科舉人,二十七年(1847年)考中丁未科二甲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歷任河南道御史、甘肅西寧府知府,分巡蘭州道,欽加布政使銜。華老爺在位時,向朝廷上奏,由鉛山縣的篁碧村開通到福建省光澤縣官道。陳坊盛產竹子、寒芒,一些福建制造紙業的商人便陸續引資在此辦紙業作坊。漸漸地,陳坊的紙業在清朝形成了鼎立之勢。陳坊是當時晉商、徽商、閩商、浙商等雲集之地。在古鎮,現在依然看得見那些商行的痕跡。鴻泰昌、興發行、司前紙、晏文盛、羅聚和、鬆茂棧等等。當時生產的連四紙風靡一時,譽稱爲“片紙不易得,措手七十二”。華老爺曾雲:“陳坊鍾靈毓秀,文化昌盛,許多達官貴人云集來此,爲求得一刀好紙潑墨書畫,獻才獻藝,吾府應接不暇。”如今的陳坊古街,雖沒有當年盛時的繁華與鼎沸。一條條狹長的鵝卵石鋪就的街巷,透着古意,白牆黛瓦,庭院深深。漫步於小街,心裏就像絲綿蘸着了胭脂,即可滲出得一塌糊塗。華老爺晚年因患“肚癰”之疾,告老還鄉在陳坊建造了府邸------師廣寄廬。我們走進華府,府內立柱、橫樑、上枋、斗拱、廊檐,無不做工精湛,彰顯出一派高雅的氣華。在華府大院的旁邊,多出了一道窄窄的巷子。同去的黃老師說,這是當年華老爺經常看書走動的地方,因爲當年上門找華老爺的人實在太多了。華老爺就在此開闢了一個安靜之處。據說當時老百姓從此地路過,都會輕手輕腳的,以防擾亂華老爺的清靜。隔着一巷之遠,是華老爺建的私塾“養源家塾”。私塾約有300多平方大,能容納100多名學子。相傳當時只要勤奮篤學的學子,不論家境貧寒,皆可入院學習。華老爺在青黃不接的時候,不但糶米辦粥廠資助百姓,他還出資修建了官圳,將鳶溪的水引入稻田,這樣老百姓也就不用靠天吃飯了。黃老師說,華老爺的善舉,幾天幾夜都說不完,在陳坊,至今人們都津津樂道。

我去陳坊,滿懷期待地去。結果幾乎撲了一個空。當然也是因爲我的淺薄,投入的又是如此深厚文化底蘊的古鎮。暮雲靉靆,西邊泛起了一道通紅的晚霞。晚霞將陳坊籠罩在一片霞光中,古鎮散發着熠熠灼人的光暈。歲月是蒼綠斑斕的銅香爐,幽幽地點燃了陳坊這爐沉香屑,這香,這氣息,聞之便彌久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