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涼鞋散文

年幼時的記憶總是很模糊的，偶爾能想起來的一兩件事，可能是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個痛點，慢慢延續，以至於許多年以後，有些事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閃現……

也許是父親在村小學當民辦教師（有工分、無工資）的緣故，我上學的時間比較早，到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比同班同學要小兩歲左右，個子低，人又瘦，經常受別的同學欺負。好在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又讓我當了班長，才慢慢扭轉了局面。

在上小學三年級時，爲慶祝六一兒童節，表彰全鄉各個小學的“三好學生”，每個小學選派三名優秀學生代表，參加在鄉中心小學召開的“慶六一”表彰先進大會，我與另外兩名同學有幸作爲我們村小學的代表，將於六一兒童節當天參加大會。

接到通知後，我一路小跑回到家，放下書包，喘着粗氣，興奮地將好消息告訴了父母，然後跑到同學家去玩了，還不忘一個個告訴他們。在同學們羨慕的言語和眼神中，我感覺到有些飄飄然了，好像不僅僅是去參加一個慶六一兒童節的活動，倒像是參加一個十分重要、十分隆重的的會議。

等玩夠了回到家，天已經黑了。喝了一碗稀飯後，我就興奮地去找母親，問一下明天穿哪件衣服，帶什麼東西。

來到父母的房間，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看見父母親正在商量着什麼事情，父親一直唉聲嘆氣。我就問母親，明天去參加活動，需要準備哪些東西。母親告訴我，讓我把身上穿的衣服脫下來洗洗，夜晚涼幹，明天好穿。當時天氣很熱，這身粗布衣雖然有點厚，還是長袖，穿着也不涼快，可所有的衣服中，就數這套衣服的補丁少，還能上得了檯面。

我二話沒說，趕緊脫下衣服，打一盆水簡單洗洗澡就睡了。說是睡了，可能是興奮過頭，沒有平時睡的香，做着美夢迷迷糊糊天就亮了。

母親給我送來半乾的衣服（夜晚不見陽光，潮氣大，棉布衣服涼乾的慢），還拿來了一雙新塑料涼鞋。我趕緊穿上衣服，換好涼鞋。感覺涼鞋有點大，不過，這已經超乎我的想像了。那個時候哪裏有涼鞋穿啊，雖然是塑料的，也得花錢去買。平日裏，我穿的鞋子，都是母親純手工製作的布鞋，就是用碎布條和漿糊壓制成的鞋面，加上一針一線手工縫製的鞋底，不論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一樣的`鞋子，只不過夏天雨水多，鞋子經常沾水，容易穿爛，時常露出腳指頭。

穿着那雙不太合腳的塑料涼鞋，我一蹦一跳地去參加在鄉里舉辦的慶六一兒童節活動了。記得有領導給我們每個學生胸前戴上大紅花，發一張獎狀，分成幾排站在椅子上照合影相。然後，領導講話，學生代表發言。最後是文藝演出，有唱歌的，跳舞的等等。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個小男生，先是與人合說了一段相聲，後來又自己表演了一段快板。當時激動得鼓掌鼓的手掌通紅，對那些多才多藝的同學羨慕、嫉妒、恨，原以爲在小學自己很了不起，到鄉里一比較，才知道差距很大。

滿懷喜悅的心情回到家，把所見所聞一一告訴父母，也不忘跟小夥伴們胡吹一通。

到了晚上，母親讓我把涼鞋脫下，說要還給人家。我頓時懵了，本以爲是父母獎勵給我的涼鞋，也是讓我唯一能滿懷信心、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行的涼鞋，居然是母親借的！

一瞬間，參加表彰、觀看節目的興奮勁煙消雲散，沮喪、懊惱、不滿情緒漫延，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脫下涼鞋，交給母親後，我一聲不吭地倒頭便睡。

第二天，我忍不住問母親，那雙涼鞋是從哪裏借的？母親告訴我，是我家隔壁鄰居一個女孩的，我倆還是同班同學……

至此，我對鄰家女孩心存感激，是她讓我體面地參加了那麼隆重的大會，也是她，激發了我好好學習，爭取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後來，那個女孩小學畢業就回家幫助家長幹農活了，90年代初南下廣東打工，嫁給了一個安徽小夥子。在慶六一兒童節活動上表演節目的那個男孩成了我的初中、高中同學，高考失利後參軍入伍，在部隊考上軍校，轉業到東北工作了。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雖然現在每天穿着幾百元、甚至上千元的真皮涼鞋，但當年那雙僅兩塊錢五角錢的塑料涼鞋，卻始終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