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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烤鴨與文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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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從市裏回家的路上買了一隻烤鴨和一罈子花雕。

花雕、烤鴨與文學散文

我認爲,吃烤鴨必配花雕。因爲吃烤鴨很忙,蘸醬、抓蔥絲、捲餅,手忙完了嘴忙,往嘴裏一塞,嘴巴鼓鼓囊囊地嚼,這時候就希望來一大口喝的。白酒只能小口,啤酒能大口但是啤酒配烤鴨不倫不類,只有花雕合適。溫好的花雕“滋”地喝一大口,烤鴨嚼得順暢了,黃酒的醇香裹住烤鴨的肉香,就像溫厚老者哄住一羣歡蹦亂跳的孩子,統統滑下肚裏。當口腔裏的鴨肉、蔥絲、醬汁、麪餅、花雕混合起來,口感味覺都得到極大滿足。

喝的花雕是溫過的,喝到嘴裏沒有涼酒的冽感,暖暖厚厚的,喝半斤就出汗微醺。朦朧中想起瞿秋白。這位文學才華橫溢的中共早期領導人被捕入獄後,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每天五斤花雕,喝着花雕寫下臨終絕筆《多餘的話》。我猜,瞿秋白最終唱着《國際歌》走上刑場的時候,也有花雕的作用在其中吧。在那個革命等於浪漫理想的年代裏,溫厚的花雕竟能醞釀出鏗鏘的人格魅力。

溫酒的酒勁上得快、過去得也快,等到吃完已然清醒,既吃飽了又過了酒癮還沒有喝酒的昏懵。只是麻煩,倒滿一杯不能立刻喝,得放到熱水盆裏,水不熱了得換水。如果掌握不準吃喝節奏,當你塞了滿嘴鴨肉急需來一口,要麼酒是涼的,要麼酒杯空的,實在不爽。我又想起,《紅樓夢》裏的寶玉、黛玉、寶釵們吃溫酒,身邊站滿丫鬟、老媽子,可見公子小姐隨時端起一杯溫酒想吃就吃,看似平常其實是多少人服侍的結果啊。剝削階級真會享受,勞動人民真的辛苦。

電腦屏幕裏的畫面是1986年拍的紀錄片《北京烤鴨》,片長不到十分鐘,卻把烤鴨從養鴨、宰殺到製作、享用講得清清楚楚。我第一次知道烤鴨卻是看梁實秋散文《燒鴨》。文章精彩,在此大概複述一遍。

“北平烤鴨,名聞中外。在北平不叫烤鴨,叫燒鴨,或燒鴨子。在口語中加一子字。”我結婚那年和老婆去北京玩,去全聚德吃烤鴨,在前門外聽一個路邊賣汽水的老頭兒說:吃燒鴨去那兒幹嘛呀?在哪兒吃都一樣。

“北平苦旱,不是產鴨盛地,惟在咫尺之通州得運河之便,渠塘交錯,特宜蓄鴨。佳種皆純白,野鴨花鴨則非上選。”紀錄片裏的養鴨場場長也說,正宗北京填鴨體型肥大、毛色純白。

填餵過程很殘忍但也是一門手藝。樑文裏說,曾有外地一家試行填鴨,結果鴨子死了一半,剩下一半骨瘦如柴。

樑文說,北平燒鴨除了全聚德,還有便宜坊(醬肘子鋪)發售。估計前門賣汽水老頭兒說的意思就是還可以去便宜坊吃烤鴨,不必擠到全聚德。

“自從宣外的老便宜坊關張以後,要以東城的金魚衚衕口的寶華春爲後起之秀……在家裏,打個電話,寶華春就會派一個小利巴,用保溫的鉛鐵桶送來一隻纔出爐的烤鴨,油淋淋、燙手熱……他在席旁小桌上當衆片鴨,手藝不錯,講究片得薄,每一片有皮有油有肉,隨後一盤瘦肉,最後鴨頭鴨尖,大功告成。主人高興,賞錢兩吊,小利巴歡天喜地稱謝而去。” 烤鴨味美,妙在有油。沒有油的烤鴨不是正宗填鴨,也就不是正宗北京烤鴨。可惜,我在安陽買的烤鴨從來有皮有肉沒有油。

“所謂一鴨三吃,那是廣告噱頭。在北平吃燒鴨,照例有一碗滴出來的油,有一副鴨架裝。鴨油可以蒸蛋羹,鴨架裝可以熬白菜,也可以煮湯打滷。……會吃的人要把整個的架裝帶回家裏去煮。這一鍋湯若是加口蘑打滷,再加上一勺炸花椒油,吃打滷麪,其味之美無與倫比。”看到這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後來我和老婆在北京全聚德吃了一次烤鴨,卻沒有文章裏寫的那麼美妙。去全聚德吃烤鴨的人太多了,大堂裏擁擠的人羣像圈養的填鴨,等吃的'人在預訂的座位旁看着別人吃,正吃的人在別人的注目禮下吃,哪裏還有品嚐的心情。我記得我們終於等上吃了,坐下吃了幾口,老婆就不吃了,太油、膩得慌。我只好打包帶回旅店,洗過澡、看着電視吃,終於吃出些滋味。

再後來我知道了梁實秋寫《燒鴨》是抗戰時候在重慶北碚寫的。時節艱辛,經常吃不飽,他餓着肚子寫下燒鴨、豆腐、佛跳牆、獅子頭、蟹、豆汁兒、羊頭肉等等一系列味道十足的食物小品文(其中有一些是離開大陸後在外國寫的,總之是在吃不到的時候寫的)。由此,我佩服的不是烤鴨而是文學了。

對於沒有味覺的舌頭,任何食物都沒有特色,無所謂好吃難吃。沒有精神層面的審美,一種滋味僅僅是一種滋味而已,無所謂好壞優劣。

今天在某茶樓看到乾白配海鮮、紅茶配月餅,如此搭配可謂精當,但也只是一種普通吃食罷了。茶樓主人吹捧茶葉、葡萄酒的廣告詞,讓我彷彿走進了旅遊團的購物點。還有前一段兒,據說著名的河南某市作協副主席和一個長垣廚師一唱一和如雙簧,吹捧一家長垣菜館,把賺錢的慾望在文學水裏蘸蘸再面世。竭力往已被物質塞滿的現代人腦子裏再灌進一口酒、塞進一口菜,想喚起人的購買慾望卻偏偏讓人覺得乏味,因爲他們忘了,人不僅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一味地以物質的方式去做,只會滿足人的物質慾望和經濟利益慾望,肯定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