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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裏最後的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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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紅色的拆字被一個紅圈圈起,落在了老屋山牆上。好似醒目的令村莊麻木的神經發作痙攣。斑駁的老牆,好似預知到自己的命運似的,低低有些抽泣。就連從前的月亮,也緩慢的好久翻不過老牆,總是在老牆外,踟躕着,默默尋覓着昔日籬笆影子的舊時光。

村莊裏最後的年散文

月亮念舊呢。籬笆牆早早率先拆除了,幾枝陳年老藤,乾枯着葉子,在風裏吟唱着村莊裏遙遠的歌謠。彷彿間,聽到兒時母親搖着搖籃在哼唱,月亮光照着村莊前的小河,波光粼粼的河水,親切得如母親的眼神。親切,慈愛。

然而,那景色,也許只能珍藏了呢。因爲馬上就要拆遷了,村莊裏一片聲的描述着拆遷後的景色:高樓,大廈。公園,溼地,還有高架橋就此穿過村莊,伸向遠方更遠方。

想想燈火輝煌,想想高樓大廈。想想草坪噴泉,想想公園街道。美呢,村人們憧憬着。可是也有些老人溼了眼眶,叨唸着:什麼也住不慣,還是老屋土炕小院子籬笆牆最好,那感覺,淳樸,真切。自然,安恬。

五叔五嬸子,六爺爺六奶奶,七嫂子七哥……都是土生土長的村裏人。聽說拆遷,立刻就給外出的家人打去電話:“說件事兒哈,聽着啊。今年必須回家過年了,這是必須的,聽到沒?”

這個說:“咋啦呀?我工作忙,要加班呢。”

那個說:“可能回不去,假期短,怕是來不及。”

“加什麼班,什麼來不及,什麼班也不能加了,再遠也得回來。快回來過年吧,這是咱們村莊裏最後一個年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村莊了,拆遷了吶。”這邊迫不及待地說着。

那邊聽到此等消息,再也不多想了,什麼也不顧了,立刻打點行裝,日夜兼程,匆匆就往家趕了。五叔兒子媳婦,六爺爺孫子孫女,七哥七嫂的兄弟姐妹,一村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這人那人,這家那家……所有在外的遊子們,年前,都往家裏趕了。

於是,村頭老槐樹下,支起了好多年不見的大鍋,磨刀霍霍向豬羊。大鏊子也支起來,乾餅的,攤煎餅的。早就閒置的石碾子,又一次走進人們的生活裏來,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頭小毛驢兒,拉着石碾子轉呀轉,那個精神勁兒,可真是招人稀罕吶。家家戶戶排着號,等着親手碾小麥,蒸饃饃,碾黃米,蒸年糕,碾豆子,做豆腐……七嫂六婆,八姐九妹,一個個端着簸萁,提着袋子,說說笑笑,熱熱鬧鬧。

村頭村尾一片歡聲笑語,老槐樹下,煙火繚繞,熱氣騰騰。麻雀嘰嘰喳喳,狗兒貓兒奔來跑去。你家殺豬,我家宰羊。你家雞,他家鵝鴨。他家河魚,你家海蝦……忙忙活活,紅紅火火過大年。

這可是多年沒見到的.景象呢,村頭的大喇叭放着各種音樂,一會呂劇《小姑賢》、《姊妹易嫁》,一會京劇《四郎探母》、《貴妃醉酒》一會小品《過年》、《幸福村莊》那真是鑼鼓喧天,笑語聲聲。喜氣洋洋,歡天喜地。

她是五叔家的媳婦,因爲工作忙,還是第一次回家過年呢。她叫鳳兒,是南方人。與五叔兒子同在南方打工結識,結婚兩年多了,小兩口恩愛有加。村裏人見了她,都歡喜的和她打着招呼,六奶奶見了也拉着說話:“他五叔家媳婦兒,你可長得真俊呢。哈哈。我問你呀,你說南方過年熱鬧,還是咱北方熱鬧?”

“咱這熱鬧,咱這兒好呢。呵呵。我好喜歡這兒,可是一直忙的沒得閒回來過個年呢。誰知這就要拆遷了。說着話,就再也沒有咱們這村莊了啊?“鳳兒說着。

“是呀,是呀,誰不說是呢。我都活到八十多了,趕上這麼好的日子,心裏也是美滋滋的呢。可是啊,說起拆屋來,其實誰也捨不得拆吶,誰也捨不得搬走。唉,這老屋,這老牆,這暖炕,這小院子……住習慣了呢,怕是住進那高樓呀,還真是不習慣吶。“

六奶奶說得有些動情,竟然溼了眼兒。衣袖子扯起來,拭着淚,嘴裏叨唸着難捨難離。鳳兒遞上紙巾,勸說着:“雖是捨不得,但是,畢竟是日子更加好了,生活也越來越美了,你老這身體,超百歲沒問題。”

“那我可就活成老妖精了呢,呵呵。”

“不是老妖精,是活神仙。哈哈。”不知誰上來就是一句。

幾個村人也來湊趣。說着眼下,思着未來。六爺不知什麼時候也叼着菸袋圍過來:“我家老神仙呀,只顧着在這裏閒聊了,家裏你讓孫媳婦蒸花饃饃,可那花模子放哪裏?可勁找也沒找到。快回家幫着找找去吧。”

六奶奶趕緊往家裏走,嘴了不斷叨唸着:“今年蒸花饃燒大鍋,噼噼啪啪的火爆聲,聽着就喜慶。明年啊,以後啊,想吃個柴火燒鐵鍋蒸的花饃饃來,還真就不可能了呢。”

身後,恰巧一羣麻雀飛過。圍着村莊,嘰嘰喳喳叫着,商量着去村子後的穀子地裏去拾撿秋天遺落的穀穗去了。六奶奶隨着六爺爺說說笑笑地回了家,人們隨之也就散了去。視線在夕陽裏,被一羣羣麻雀引着,穿過村莊,去往田野,來到村後田地裏。

雖是冬季,田野仍有綠意。麥苗兒青青,在冬季的田野裏,越加顯得暗藏着生機與希望。曲折的村路猶如大地的血管,支脈蜿蜒,就要建起的高架橋已經開始動工,阡陌縱橫的田野,也有這祖祖輩輩的田地就此開始了新的使命。

那些麻雀在夕陽西下的稻穀田地裏,忽飛忽落,呼啦啦飛起的隊形,好似一片片落葉,被一遍遍席捲起卷落。也許,很快那些麻雀再也找不回稻穀的田疇;也許,很快他們一羣羣遷徙到遠方,更遠方。然而,村莊的印記早已烙印在心底裏,就似每一個村人心中的村莊一樣,永遠不會泯滅,不會忘記。

迴轉頭,夕陽下的村莊。美麗如一幅油畫,線條清晰,油彩明暗恰到好處。只是多塗抹些橘紅與煙色,竟然薰染得如此貼切逼真,好似凸出來的霞光似霰,穿過村莊的骨骼,像極了父輩的脊樑,不能只用美麗來形容,也不能只有古樸,典雅來圈點。村莊,在一縷縷炊煙裏捻成樂曲,在一陣陣孩子們的歡笑中匯成詩篇。

村莊,如果似一隻鳥巢,掛在樹上會是什麼樣子呢?如果放在一朵花裏呢?亦或是,搬到宇宙裏,放在星空裏呢?我想,那是玲瓏之美,那是古樸之美,那是剔透之美。都不爲過的,村莊居住了許許多多淳樸農人,土地養育了祖祖輩輩的辛勤的人們。

再次,將目光落在村莊裏,無論誰,心兒同樣有着溫暖與難捨難離的。夕陽西下,村頭老槐樹下,石碾子骨碌碌的轉着,也許過於懷舊,有人抻着脖子喊了一聲:回家過年啦,回咱村子過年啦。再不回來,再不回來,咱莊就拆了,再也沒有啦。

火紅的夕陽,好似有意落在村莊的眼睛上了呢。如此折射出母親般的眸光,溫柔,慈愛。善良,親切。好似村莊被晃疼了眼睛,一遍遍擦着眼睛。忽然間,感覺村莊真就如母親一樣的老了,老去了。哦,想到此,我也竟然潸然淚下,一時間好想抱一抱村莊,給她一個久久的擁抱。

文/春草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