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瑣事三則散文

瑣事三則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61W 次

一陸維釗與梁實秋

瑣事三則散文

初六晚上,我問曾老師:“您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明天,我要回去了,”老師說:“你寫文章,語言最重要,你記下來,”我打開本子,他說:“記幾個人吧:梁實秋,孫犁,汪曾祺,豐子愷,古散文菜根譚這些書都得讀。看看梁實秋的語言,就知道什麼叫不溫不火,恰到好處;學學孫犁的手法就知道什麼叫景物美、結構美了;許多人不注意豐子愷,其實他纔是大家……”

回到西安,第二天就把老師讓讀的書找齊了。梁實秋的這本書叫《雅舍情剪》。一直在看,現在仍在看。今天,我突然感悟到樑先生的語言好就好在一個“氣定神閒”上!這本書是定在【中國現代經典散文】名下的。樑先生語言之乾淨,熟練,駕馭語言之功力自不必說是唯美的,超俗拔萃的。但他最大的功夫還在乎文外的修養上。他的散文也是無有不寫的,而且文中不乏議論,批判與嘲諷,但讀起來依然那麼親切,自然,使人感佩和信服;全然見不到一點火星子,半張惡面孔。文章的語速從始至終幾乎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侃侃而談中,流露出他的喜悅與憂傷,帶着他的真誠進到讀者的視野裏,心目中。這使我想到許多。說到驚訝,爲什麼要驚訝?答案是因爲無知才驚訝。說到懼怕,爲什麼要懼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答案是因爲怕死才懼怕。寫散文爲何要“握拳頭”,“抓頭髮”,“慟哭”,“撞牆”抑或去做“吊死鬼”“曠夫怨婦”?答案應是心氣不寧所致吧?這層意思,早先我是知道的。但我沒做到。

這讓我想起老師翻看陸維釗先生書畫集時的神情。他指着陸先生的書法一字一字,一筆一劃地講給我聽,他說“你看這筆多有力量啊!這一筆,多有意思?多漂亮?如果不這麼寫,它就不美了!看這個字,筆劃搭配得多好!”合上書畫集,老師說:“大家之所以稱得上大家,光有時間是不行的.。不能因爲他活了一百歲就是大家了,汪精衛活到一千歲也是賣國賊!那要看他沉得住氣不?把握得住自己不?是不是真正把自己交給了知識,交給了人民,大而無畏了?”

於是我想到梁實秋與陸維釗,想到散文與書法,尋找人與藝術美的根源到底在哪裏?

書法之美,美在一筆一劃上;力度、勁道(趣味)智慧合之爲美字。

散文之美,美在一字一詞上;通達,精煉、悲憫聚之爲美文。

而這些爲書爲文的人,美就美在道德的、情懷的、意志的修養上。不這樣,怎麼能夠“氣定神閒”呢?我們不妨假設有這樣一種人:去拉車,怕爬坡;去辦託兒所,不愛孩子愛孩子他媽;去做官,不爲人民只爲人民幣;去搞文學,不去研究文字一心研究怎樣才能博得女人芳心……

這樣的人,怎能“氣定神閒”呢?又怎能讓人信他得過呢?凡此種種,我應引以爲戒。

二有朋自遠方來

二月二十四日接《人民文學》圈友“愛蓮居士”電話。問最近我在西安嗎?如果在,他來看我。

愛蓮居士給我寄過他寫的《愛恨俄羅斯》;所以知道他叫周偉潮。這書我認真讀過,知道現在的俄羅斯是個什麼樣子了。關心俄羅斯是因爲我們這幾代人在上小學,中學時學習的外語是俄語。還看過許多俄國文學作品。誰能想到前蘇聯會解體?前蘇聯的國家主席如今叫了總統?當年的“老大哥”如今這樣對待中國“小弟”:又是抓,又是搶,一點義氣也不講?

周偉潮帶着記者去俄國採訪,歷經多少劫難,忘死而上終將事實公佈於天下,讓國人明瞭真相,令世人唏噓不已!他來看我我歡迎。

第二天下午我們才見上面。他很壯實,個頭比我高大,不瞭解古吳越人,決不信他是浙江人。因爲通常人們說到蘇杭就要想到“吳語呢噥”想到越女西施,由此想到小阿哥小男人,這是錯覺。

偉潮說來西安是來“拜師”的。我說不行。我們是朋友,大家可以互相交流,說不上誰是誰的老師。他說“是來拜訪老師的,可以吧?”我說那就謝謝了,我保證讓你的採訪能夠滿意,我照實說就是了,不會摻假的。“不摻假,照實說”這個基調一定,我們玩了三天,愉快了三天。我們的話題不少,涉獵面也很廣大,雖然才處了短短三天時間,好像已經成了老朋友了。他是從北京來的。去北京是因爲北京“編譯出版社”看中了他的這部書要再版。“但《愛恨俄羅斯》這名字不行,起碼“恨”字不能用,得改。改什麼呢?你們想,我們也想。”出版社主編如是說。

這題目一出,那天“灞水岸邊人”蘇西民先生攜令愛蘇豔請我倆去紡織城百年老店“一間樓”吃羊肉泡饃時想,後到西民故里“楊志印書畫展覽館”參觀時也想,直到坐進西民姐姐的客廳裏吃蘋果飲茶時仍想。書名不知想了多少:諸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有人用了);“通關與黑洞”等等等等,都不理想。這時我說:“大哥,你好嗎?”周偉潮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大哥,你還好嗎?加個‘還’字,”解釋說:“大哥,蘇聯老大哥,你過去對我們好,你現在對我們還好嗎?你過去好,你現在還好嗎?這樣既能把我們中國人的包容大度體現出來,又能把要加進去的內容加進去!你說?”

居士太聰明瞭,我說:“你這個‘還’字加得好!一字千金。”他高興壞了,大口咬着蘋果,一邊吃一邊還在重複:“大哥,你還好嗎?”書名就這麼定下了。

西民父女送我們回來,我倆又談了很久,快十點時手機響了,一接才知道是“祖厲浪子”到西安了。眸子問:“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答曰:“樂”。

三乍暖還寒時節

晚十時,電話那邊,一個年輕的聲音問:“你是楊牧之老師嗎?”這邊答:“我是楊牧之。”這樣一問一答,接上頭了,於是對話:

“我是祖厲浪子,我現在在西安!住在人民大廈,我們見一下吧?”

“你在西安待幾天?”

“明天我們到韓城煤礦去檢查,明後天就回北京了,你看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家裏有客人。我說:“你過來吧!”

浪子說好。問了地址,半小時後門鈴就響了。

這半個小時,我與居士交談了關於(春)節前我在一篇文章《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中,說到有人把陝北煤炭盜賣到日本去的事。就是這個浪子回的貼,說國家有政策,說關於煤礦安全管理的先進經驗我們還是跟日本學的云云。《人民文學》圈裏幾位女將出馬,與他“殺”了幾個回合。現在,浪子來了!

女兒眸子開的門。我們立在門內迎接。燈下,進來的是位英俊小生,看年紀三十有餘,很精神,一一拉了手,讓座請茶。浪子說:“早就想來看望楊老師,這次來西安檢查煤礦安全有機會見到你,很高興!”

我見到他高興不起來。我問他:“陝北的煤讓XX賣到日本去你知道不知道?”

浪子收住笑,說:“知道。”

“這個集團是什麼性質的?”

“現在屬於國資委。”

“以前呢?什麼人投的資?”

浪子苦笑一下,說:“楊老師,類似這樣的集團全國不少於二十家,國家現在控制他們出口的量,只能保持在百分之二十!”

“你在網上爲啥不說?”我問。

浪子說:“網上不好說……”

上門爲客。我也不好再問下去。扯點別的,問:“你在北京,什麼單位?”

“國家安檢局!全名是國家安全檢查局,”

“你負責什麼?”

“煤炭安全。今天我們十個人來陝西檢查煤礦安全隱患,陝西省副省長接待的……”

“你什麼職務?”

“副處級,小幹部……”

我說:“你把官往大里當!只要能管住他們不要賣國,我給你樹功德碑!”

氣氛輕鬆了。居士和浪子交換了名片,地址。居士說到此次北京之行,西安之行;眸子搶拍了幾張照片。又站起來合了兩張才又坐下。上茶。接着聊。

“你沒加入《人民文學》圈子吧?”不知怎麼我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浪子答曰:“我考慮在哪都一樣發文章,所以沒加入,還在《散文作家》!”

一提《散文作家》,我氣也不定神也不閒了,站起來,走到衛生間、沒進去,又回來,感慨道:“老趙不該關這個圈子。這件事他沒做好,使我們失去許多好朋友,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什麼事使他感情失控……”說到這裏,很心酸。

浪子坐不住了,一會看錶,一會說“打攪楊老師了,要不明天我們再見?”我問他怎麼見?他說:“你到我這裏吧?我房間裏兩張牀!”

我說:“你到我這裏是看老頭兒,我到你賓館裏是看老師?看領導?看領導我不去。”

浪子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來吧!我請你吃飯!”

我和居士送他。他很熱情,他說:“楊老師,老了還敢說真話,佩服!”

我說你別佩服我,我很招人煩!

浪子說:“挺可愛的!咋會招人煩?不會的。”

送出小區待他上車後,居士回賓館了我纔回來。

這一夜,我燒到38.2度,第二天送居士去咸陽機場,回到家,人已經不能堅持了。“司機”吳教授和眸子急忙把我送到醫院去。

後來才知道浪子來家接我了。未見着,他同眸子通了很長時間電話,問是不是我感冒是因爲昨晚我送他着涼了?他很歉疚,執意要來醫院看我。

眸子謝絕了。這讓我很遺憾。我還擬了一副對聯託他轉給關心我的朋友吶,這位朋友說他是我的知音,這聯是我專意爲他寫的:

文忌東拼西湊不能上下一統

人恥朝秦暮楚後來左右兩難

說到這裏眸子問:“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答:“因爲病,未能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