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讀書散文

話說公元一九五五年七月三十一日，農曆六月十三寅時，在黑龍江省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隨着一聲啼哭，一個男孩降生了。那就是我了。當天雖無祥龍盤繞玉鳥唱的瑞兆，但在這個已有兩個女孩的家庭添一男丁，自然引起了極大震動。奶奶和爸爸在炕上蹲了一天一夜，目不轉睛的看我，而兩個姐姐則躲在角落裏，望着這個猴子似的東西不知所措。

在我三歲那年，奶奶去世，臨終前最後說的話就是孫子別掉地下。奶奶去世三天，熟睡中的我一躍而起，趴在窗上狂呼奶奶。家人不知出了什麼事，要請陰陽先生看看。

小時的我瘦小枯乾，屬大腦袋小細脖之流，這大概是饑荒年代吃了太多甜菜渣子的緣故吧。頭髮長亂，不是爲了裝酷，實在是家裏的剃頭推子太老舊，再加上爸爸不敢恭維的手藝，每次剃頭都有給雞拔毛的感覺，所以乾脆不剃或少剃，故爾長髮。

童年的快樂時光記憶不多。除了躺在炕上聽媽媽在院子里納鞋底嘮家常，和姐姐們到火車上偷蘿蔔，再就是抓螞蚱了。用腳在草叢裏趟，迫使螞蚱從藏身處蹦出來，然後一把抓住，揪下螞蚱腿兒，放在嘴裏大嚼，因爲聽大孩子說吃螞蚱腿兒能長個兒。但這處方着實不妥，到現在也只是一米七，屬二等殘廢。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螞蚱腿絕無增高作用，斷不可聽信小道傳言。

七歲時上學。老師說會查十個數就可入學，我一氣數到四十多，從此開始了學生生涯。成績還好，和二姐始終排在班級一、二名。不愛做作業，寒暑假作業拖到臨近開學纔開夜車突擊。不喜橡皮，寫錯了就用食指蘸唾沫蹭，作業本上到處是“天窗”。

可能受爸爸的遺傳，從小喜歡樂器。竹笛、二胡、揚琴、提琴、小號、薩克斯都能來兩下，雖然不精但也無師自通。記得十歲左右，常在深秋之夜，趁着月色，拿着二胡到院子里拉《漢宮秋月》。動情之處，淚流滿面，全然忘我，自以爲理解漢朝宮女的.寂寞淒涼。

喜歡看書，但全憑興趣，囫圇吞棗，觀其大概，不求甚解。媽媽給錢打油鹽醬醋，剩下的一兩分錢就拿着去地攤兒看小人書。記得當時是一分錢一本，因我是常客，攤主特殊照顧，一分錢能看兩本。識字漸多，就看大部頭。家裏有些藏書，看完了就到同學家借，搜尋目標確定爲“老舊破厚”。“胡吃海塞”，十二歲前讀完了四大名著。那時讀書上癮，隨着主人公的命運而喜怒哀樂。一次借到《牛虻》，約定兩天返還。關在小屋裏兩天看了兩遍，也哭了兩天。

讀《水滸傳》，見黑旋風砍倒大旗，豹子頭逼上梁山，武松打虎，石秀蒙冤，時而拍案叫絕，時而扼腕嘆息。在諸多人物中，獨喜李逵。望江亭吃魚打架的憨態，劫法場不計生死的勇武，接老孃上山的孝心，斷官司細膩的智慧，一舉一動，無不透着可愛。唯有一點百思不解：爲什麼要吃李鬼腿上的肉呢？

《三國演義》是在和盧嬸借的。當時有個說法，叫做“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五馬六張飛”，蜀軍五虎上將的排序是關、張、趙、馬、黃。自覺不公，常爲趙雲忿忿不平。呂布作風不好，和乾媽有不正當男女關係。關羽太驕傲，大意失荊州。張飛脾氣不好，喝酒打人丟了性命。此三人皆不可與趙雲相提並論。子龍智勇雙全，渾身是膽，臨危受命，忠義可嘉。長阪坡救幼主，殺進曹營，七進七出，血染徵袍，阿斗毫髮未傷，理當天下第一。要勸政府廣修趙雲廟，與關老爺抗衡。

家裏有《紅樓夢》，父母不許看。現在回想，大概是因爲裏面寫有兒女私情，唯恐孩子看了學壞，所以只能偷偷拿出去看。那是一套豎排版四卷本，繁體字印刷，前面有人物繡像。 在緊張和激動之中，大概用了一個月的 時間讀完全部。極佩服寶玉蔑視官場的傲骨和反叛，又讚歎黛玉的清高和才氣 。立志以後誓不爲官，而且非黛玉一樣的媳婦不娶，但只要她身體健康，永不咳嗽。文革”破四舊“期間，母親怕招來麻煩，揹着父親將家中舊書燒了一批，《紅樓夢》燒了三本，只留下卷一，父親痛心不已。倖存的一本被表哥借去，以後不知去向。

《西遊記》則可放心的看。在地攤上曾看過全套的連環畫《西遊記》，又在九歲那年，隨父親到劇院，看了一出京劇《十八羅漢鬥悟空》，對這猴子早有印象。偶在鄰居家借到兩卷本《西遊記》，大喜過望，如獲至寶，挑燈夜讀，一氣呵成。從此常在學校家裏大講悟空深山學藝，龍宮探寶，大鬧天空，取經降妖的故事。說到興起，手舞足蹈，唾沫橫飛，以至“聽衆”日漸其少，按現在說法叫“票房下降”。又自制“如意金箍棒”，自編套路，在學校操場苦練武功，幻想將來縱橫天下，掃蕩羣魔。

歲月如梭，但對書的感情絲毫未減。 現在網上圖書下載輕而易舉，但我還是喜歡家裏書架上的三千餘冊圖書。每一本書都是一篇日記，一個故事，一幕情景，一種感情，生動鮮活的記錄了我的人生旅途，心路歷程，它們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永遠不能捨棄的良師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