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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悠悠三味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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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甲花開

故鄉的悠悠三味散文隨筆

初秋,去井岡山下的一個小山村遊玩,驚訝的是,這偏僻的小村莊,家家戶戶門前都種着指甲花。

指甲花屬鳳仙花科一年生的草本花卉,原產我國和印度,又叫“鳳仙花”、“好女兒花”和“桃紅”。別看這小小的鄉野之花,贏得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讚譽,宋代詩人楊誠齋有詩讚之:“細看鳳仙小花叢,費盡司花染作工;雪色白邊袍色紫,更饒深淺四般紅。”在我的北方老家,喊指甲花爲“桃紅”。

有一年,母親從姥姥家拿回來桃紅種子,種在家裏向陽的籬笆旁。我小心地用瓦片把四周圍起來,以防雞叨鴨啄。從種上的那一刻起,我心中的念想也一併生着根,發着芽。它嫩綠的葉子,它粉紅色的根鬚,它蝴蝶般翩翩欲飛的花瓣,把一個女孩單薄的等待,演繹成了一種別樣的美好。

染指甲一般選在七夕節的傍晚,當夕陽的餘暉照着小屋,也把女孩子浪漫的心思凃滿了天。傍晚染指甲,不耽誤白天做事,睡一覺醒來,十指芊芊變紅了,想起來都美好。

每每在這個時候,母親總是讓我和妹妹親手摘桃紅,放到粗瓷大碗裏,加上明礬搗碎,同時,還吩咐我們摘了大把的黃麻葉和麻桿。麻葉是用來包裹指甲的,把麻桿上的麻線撕下來,用來捆紮。

夕陽下,我和妹妹端坐在小凳子上,心情虔誠而欣喜,任由母親爲我們忙乎着。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在這個時候,忙碌的母親纔有喘息的機會,把時光交給她的女兒。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們母女的氣息才相通,才融合。

母親用小勺子舀上指甲花的汁液,小心地放在我們的小指甲上,利索地包上黃麻葉,再用麻線一圈一圈地捆紮好。多半在這個時候,我都會幸福地閉上眼睛等待。

鄉村的夜色,從裊裊炊煙裏滑過,從片片灰瓦上滑過,從經年的屋檐下滑過,從嘶啞的喊魂聲裏滑過。靜謐,安詳。小村睡去了,我和妹妹卻不敢閤眼,十個指頭正在繁衍着十個美夢哩,夢醒着,我們的心也醒着。

第二天一大早,迫不及待地解開麻葉包,小小的指甲紅燦燦的,在晨光裏熠熠生輝。忙跑到壓水井邊,用水洗,用手搓,真的洗不掉,紅紅的指甲,是送給女孩子最好的獎勵!

有一年,妹妹的十個指頭上包裹的`麻葉包,一不小心,有兩個在後半夜脫落了。早上醒來,她嚎啕大哭,生生地不甘心,把這當成了天大的事情。好強的她捶打着我的胳膊,非要我賠她兩個紅指甲不可,也難怪,單純而柔弱的女孩子,她心裏唯一的亮色就應該十全十美。

如今,我和妹妹早已經過了用桃紅染指甲的年齡。日子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心情好時,也會凃紅指甲,用的全是化學方法配製的指甲油,雖說有“立等可取”的效果,可是,“豔”了就俗了,“快”了就沒味了。如若再想用傳統的方式美上一回,這一把年紀,多少有點矯情。有些時光,過去了就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指甲花開又一年,曾經的女孩把它夾在竹韻清風裏,風乾珍藏,成了時光的插頁。

二、心如燈盞

和一位老鄉姐姐聊家鄉,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了小時候過元宵節時,在老家點燈盞的趣事。

那時候,我家做燈盞的大事都是奶奶在操持。

“燈盞”也叫“燈饃”,是用白麪做的,用滾水加鹽和麪,不加任何發酵的材質,經過反覆揉抓,最後要達到“三光”----手光、盆光、面光。把面和好,做成中間有凹窩的模樣。奶奶還會用從玉米杆上撕下的“黍糜子”當小刀,在燈盞上刻出蓮花圖案、元寶圖案。奶奶出生在大戶人家,這些做燈盞錦上添花的絕活,都是從孃家帶來的。有一次,我也洗手做了一回燈盞,還把燈盞捏出了狗牙邊,奶奶誇讚我的“巧手”藏在袖筒裏。

把做好的燈盞放在蒸籠上蒸成七八分熟,一個個精緻的燈盞子就新鮮出爐了,排成一排,陸續擺在我家的供桌上,再往燈盞裏放菜油或棉籽油,用雪白的粗棉線當燈芯,燈盞子立馬就是成品了。元宵之夜,一個個燈盞子行使着它們的特權:接福迎祥,保佑風調雨順,家家平安和美。

我家的燈盞做的多,做的大,也做的漂亮。

當供桌上的燈盞全部亮起時,小屋頓時一片亮晃晃。此時,心底的幸福也跟着這滿屋溫暖的燈光一起升騰着。

當一家人依次作揖祈福完畢後,緊接着就是“送燈盞”。虔誠地端着燈盞,把這一份份的吉祥送到大門口,堂屋門口,廚房門口,麥囤邊,水缸邊,雞窩邊,豬圈邊,糞堆邊,石碾邊,水井邊,磨盤上……好事成雙,一邊一個,對稱擺放。此時的北方小院,一片通明,燈花歡快地跳舞,嫋嫋油香撲鼻。點燈盞,象徵着家家戶戶到處油(有)。聽奶奶講,她孃家當年都會擺上近百盞燈。

燈盞子好像是長明燈,一直要燃到正月十七。

其實,母親會起身加油的,只是那個時候,我們或呼呼大睡,或出去玩耍,總認爲這燈盞子很神奇,燃了一天一夜也不會熄滅。

最期盼的就是吃燈盞了,經過燃燒的燈盞,有的周身已經焦黃。我們穿上花衣裳,拿起燈盞吃,咬一口,硬度適宜,鹹香有味,舌尖上真是享受。心血來潮,和要好的小夥伴換燈盞吃,你家的味兒,他家的味兒,我家的味兒,相互滲透着,融合着,是美食,也是美事。

有一次,我不解地問母親,怎麼把燈盞放在了糞堆旁,母親解釋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原來,燈盞不僅供奉着天地神靈,也敬奉着五穀豐登,供奉着一家老小的好日子。

童年的笛聲,瘦了晨鳥的歌,多年後,我再也沒有做燈盞、點燈盞、吃燈盞的經歷了,這沁入記憶的場景,在心靈的一隅獨自芬芳着。

人過四十,就喜歡回望從前,就喜歡活得清寂,就喜歡活得自然。把回憶敲成文字,並非字根侷限的移植和流轉,而是情感本身的使然。對往事敬畏,就是在莊重自己,長明的燈盞,我問你,我說的對嗎?

三、懷念那株薔薇

把時光的鏡頭拉回到1987年的冬天,我的記憶裏,總是出現那株薔薇花。

那株薔薇種在我們學校的升旗臺下面的花壇裏,說是花壇,其實就只有那麼一種花,其餘的地方,在應時的季節裏,婆婆丁,馬齒莧總是茁壯地生長着。紅紅的國旗,嫩綠的薔薇花,給學校帶來不少的生機。

學校是老家河南的一所鄉村高中,因爲是新建成的,孤零零地“站”在一片麥田裏。學生大多來自農村,百分之九十的學生住校,一到考試的節骨眼上,寢室的燈,熄的一個比一個晚。校長曾自豪地說:原來咱們學校參加高考,每年都是“削光頭”,想不到,你們這一屆學生,還真爭氣,看來,咱們學校“放衛星”的時候到了。

一到冬天,學校看起來是非常寥落的,泡桐樹的葉子落下了,白楊樹的葉子也變黃了,最後一片片的落下,校園裏,只有那株薔薇是綠色的,開着小小的花朵,從薔薇身上,我體會到了“凌寒獨自開”的意境。

學校是一排排的平房——紅磚牆,大紅瓦的屋頂。學校就四個公用自來水籠頭。兩個按在學生食堂,一個按在教工處,另一個按在學生宿舍。有一年的冬天,天出奇的冷,我剛準備到宿舍拿書,看見水籠頭沒有關,我快步跑上前關住籠頭,可那知地上已是薄冰,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棉衣袖子一下子灌了水,沒有辦法,我只好把手從袖子裏掏出來,勉強去上課了。

下課了,同桌趙霞知道情況後,馬上用自己的圍巾塞到我的袖筒裏,班主任方老師立馬到家裏給我拿了件紅底黃花的燈心絨新棉衣,我頓時感到非常溫暖。

我在那所學校一讀就是兩年,兩年中,我學到了許多知識,也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每一次填履歷表,我都念念不往那段時光:和同學們去起臺公園春遊,吃二兩一個的“槓子饃”,還記得伙房師傅的幽默的話,有一次,我問他還有湯嗎?一個高高的、皮膚黝黑的師傅笑着說:“小妮子,放心吧,咱這伙房裏,是四十五里不行船,淨是趟(湯)啦。”現在想起來,那裏的老師,學生,即便是伙房裏的師傅,都幽默風趣。

春天來了,薔薇花發出了褐紅色嫩芽,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油光,泡桐樹也結了一串串的桐豆豆,白楊樹的嫩葉在風中跳舞。學校的校園也變的非常美麗。我和班上的兩名同學被學校抽出來,集中培訓,準備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方老師拍着我們的肩膀,驕傲地說:“你們好好努力,咱們鄉村高中也不比縣高中差,你們都是好樣的。”果然,我們沒有辜負老師的希望。

後來,我轉學了,來到了父親工作的南方。草長鶯飛的江南,冬天來到的時候,常綠喬木非常多,也是滿眼的翠綠。讓我忘記了北方的薔薇花。一日,我翻開一本介紹花卉的書,我看到明代顧磷的賦詩:“百丈薔薇枝,繚繞成洞房。蜜葉翠帷重,濃花紅錦張。張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長。香雲落衣袂,一月留餘香。”原來,在花語中,薔薇是戀的起始、愛的誓約,詩中描繪出一幅青以繚繞、奼紫嫣紅的畫面。薔薇花花色很多,有白色、淺紅色、深桃紅色、黃色等,花香誘人。考古學家曾一度認爲,中華民族正是以華山腳下的仰韶文化的薔薇花作爲民族的圖騰而得名。

我後來居住的江南,因爲有的是百花爭豔,她們生長在水塘邊,荒坡上,薔薇花也變的非常的不起眼,與她不期而遇,心中是一陣激動和牽掛,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北方校園裏的那株孤零零的植物,二十多年過去了,薔薇花還在抽綠開花嗎?它抽綠開花時,還會有像我一樣的女孩,記掛着她嗎?

思念,是會呼吸的痛,走着走着,離老家越來越遠了,走着走着,就更忘不了故鄉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