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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韌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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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用鷹擊長空來形容生命的高度,用浩如大海來形容生命的廣度,但是,我素不知道生命的韌度該怎樣形容,直到有一天,我竟會哭得那麼狼狽。

生命的韌度散文

這是真實的人和事。

(一)

幾年前,鐵哥們老吳要結婚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們哥幾個歡呼雀躍,決定小擺宴席,歡慶我們的朋友小圈裏“掃光行動”圓滿成功。老吳其實比我還小几個月,之所以喊他老吳,是因爲他是我們幾個好朋友中最後的“老”光棍,老吳的母親過世的早,家裏很窮。不知道哪位有才的哥們開始先喊他“老吳”的,總之是起到了鞭策後進的作用,從那時起,老吳搞對象更賣力了,不久就傳來“捷報”。

老吳結婚那天,我們像過節一樣狂歡。鬧洞房時,我像一個脫口秀節目的主持人一樣,率領哥幾個玩着一個又一個“節目”,其間妙語如珠,引起陣陣鬨笑和掌聲,一個哥們小聲給我說,你光玩“文”的,別玩“武”的,老吳媳婦有喜了。我一聽,更興奮了,說,下面請大家“默哀”三分鐘!我發佈一個重要消息!大家誰也沒注意“默哀”這個詞用得有多煞風景,只是跟着起鬨。我瞅了一眼被哥們“押”在牆角無力護花的老吳,老吳目不轉睛地盯着媳婦兒,眼裏滿是憐惜,像一個隨時要衝過來保護她的雄獅,臉上卻掩不住無比的幸福。

豈料一語成讖!兩個月後,在回鄉下省親的路上,老吳媳婦乘坐的大巴車和大霧中疾駛而來的卡車相撞,車輛當場爆炸起火,老吳媳婦不幸成爲十五名遇難者之一!腹中的胎兒,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沒來得及享受一下爸爸溫情的吻,甚至沒來得及用上準備了數月的第一聲啼哭,就隨着媽媽去往另一個世界了。

這該是什麼樣的傷痛啊?!蜜月的溫存甜蜜還聲聲在耳的老吳,還在憧憬着孩子呱呱墜地的老吳,幸福的夢想嘎然而止。

(二)

我們哥幾個剛剛興高采烈地參加了他的婚禮,又悲悲切切地參加了新娘的葬禮。那天,老吳自己蹲在牆角,狠命地一支接一支抽着煙,好像煙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只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着他。這是怎樣一副神情啊!他佝僂着身子,像縮成一團的霜打的茄子;身上的衣服滿是灰土,像是從地上剛爬起來一樣;眼睛呆呆地望着一個地方,像是安裝在臉上的假眼睛。忽然,他的眼睛泛起了光澤,又流露出鬧洞房那天那樣的疼惜,臉上還漾起了幸福的神色,我知道他眼裏看見什麼了,可我卻什麼也看不見了,奔涌的淚滴爭前恐後地模糊了我的眼……

不久後,我再見到老吳的時候,他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這次話很多。我才知道了一些細節。原來出事那天,由於車子起火,老吳的媳婦被燒成了一截焦炭,老吳是憑着半截她親手納制的繡花鞋墊辨認出來的,鞋子也燒焦了,不知道是她納制的鞋墊針腳細密還是上天的不忍,總之是給老吳留下了最後的一點辨認依據和無盡的念想。老吳脫下鞋子,說,你看,我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老吳平靜地說着,仿似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我以爲老吳會在巨大的打擊面前垮掉的,然而沒有,他像一顆荒野上寂寞的老樹,在風中戰慄,在雨中搖擺,在烈日下蜷縮,在暴雪中低頭,但是,卻並不倒下。

(三)

前年臘月,我在老吳家看到了老吳的父親。

老爺子已經癱瘓多年了,斜靠在牀頭,滿頭銀白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只是溝溝壑壑的臉上勾勒着歲月的印痕,幾片老年斑散落在額頭和臉頰,像龜裂的土地上塌陷的坑。一雙眼睛明顯地凹陷下去了,只在看見我的瞬間努力地睜了睜,又迅速恢復了迷茫的眼神。

我問老爺子,身體還好嗎?老爺子說,咳,沒什麼好壞,我就是在等。

我當然知道這個“等”字的含義。當一個人的生命裏只剩下了“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說一些虛僞的安慰之言了。

老爺子的'牀頭放着一部半導體收音機,這就是老吳上班時老爺子的全部生活和娛樂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老爺子就靠殘存的一點耳力來打發時間,收音機就是他的世界,沒有選擇的世界。

老吳喂老爺子吃晚飯,我說咱出去坐一會兒吧,老吳努努嘴,指了指牀上的老父親,說,不去了,然後起身去廚房洗碗。我又和老爺子說了會兒話,老爺子精神立馬變好了,絮絮叨叨地說着,說老吳的母親,說老吳的童年,說老吳媳婦的那次車禍。真的,在我聽來,這些故事或者令人心痠痛楚,或者使人驚心動魄,可是老爺子平靜地說着,仿似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生命是脆弱的,譬如老吳的媳婦,在花一般的年齡,剛剛綻放,又迅速凋謝。生命又是堅韌無比的,譬如老吳的父親,風燭殘年,經歷了無數的風霜雨打,喪妻之痛在心底漸漸沉澱了,剛過門的兒媳又帶着未出世的孩子離去了。在我們喊着上班無聊、下班無趣的時候,老人守着一部收音機靜靜地等着那一刻的到來,沒有抱怨,沒有痛罵,安之若素,心如止水。

(四)

我想起了我鄉下老家的一位老人。從我上小學時起,他就拄着柺棍,擺着一個賣芝麻糖的小攤。據爸爸講,老人這一生,少年父母雙亡,中年喪妻,留下一個小兒子,到了晚年,兒子在一次崩山採石中意外身故。然而,在我的記憶中,他總是那麼慈祥,那麼和藹,每次遞給我們芝麻糖之後,老喜歡笑呵呵地伸手摸一下我們的頭。

我的大姨,大約六十歲那年,我姨夫心臟病突發走了。時隔不久,她的兒子兒媳——我的表哥表嫂,在一個靜靜地晚上,雙雙煤氣中毒而亡,他們死前,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把小女兒推到了有一點縫隙的門口。孩子得救了,此後的日子,跟着奶奶相依爲命。大姨今年八十了,我去拜年的時候,還很健康,只是神智有一點不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來描述生命的韌度,儘管心裏滿滿地充塞着關於生命韌度的思索,可是偏偏整理不出頭緒來,我只恨敲鍵盤的手,不能妙手生花;只恨昏沉沉的頭,不能文思泉涌。據說橡膠樹印第安語又叫"流淚的樹",天然橡膠就是由橡膠樹割膠時流出的膠乳經凝固及乾燥而製得的。我一直以爲,那些堅韌的生命就像橡膠樹,哪怕被砍得遍體鱗傷,也只是輕輕舔舐一下傷口,在田野上生長着,茁壯着,延伸着軀幹,無笑傲蒼穹之態,有堅韌不拔之心。

年前的時候,在大學教書的老吳又結婚了,還被評爲副教授。我打電話堅決要請老吳喝酒,他破天荒地答應了,他說你等我半小時,我讓老爸吃完飯馬上去。

老吳的臉上既沒有新婚的甜蜜,也沒有晉職的喜悅,三十多歲的年紀,頭髮卻掉得差不多了。幾杯酒下肚,我又回憶起那天鬧洞房時我說的那句“不吉利”的話,老吳笑笑,說,命該如此。他的語氣平靜極了。我卻忽然嚎啕大哭,而且哭得那麼狼狽。我想,生命的韌度,用悲喜不驚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我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生命的高度往往也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儘管長度讓人羨慕,高度讓人景仰,但我認爲,只有生命的韌度最震撼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