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開頭

坐上回家的校車，暈車的毛病又襲來了，肚子裏翻江倒海，回家的喜悅被沖淡了不少。

踏進家門，男孩把在學校經歷的抱怨苦水，全都倒在母親身上，一點也不吝嗇。母親仔細地聽着，彷彿在採訪一個超強大國的國家元首，每一個弄不懂的細節，都要堅持讓他在說一遍：“你在說一遍？衣服在哪丟的？課本被誰偷了？”然後當母親想要和他探討交流的時候，他就會塞上耳機，固執地聽起歌來。

這已經是習慣了。男孩揹着一大堆衣服一步挪一步地下了車——這些衣服是他一個星期積下來的，他在學校，從不洗衣服，去學校帶的是五套衣服，然後再把穿了的髒了的衣服帶回家讓母親洗。一下車，未見母親，男孩有些詫異，但又多了一絲愜意——這段路程耳朵將是清爽！

他還記得上個星期，母子倆爲了一件很小的事吵了一架——男孩吃飯時只顧自己吃，也沒給爸媽拿筷子盛飯。母親有些生氣，戰戰兢兢地拍了一下飯桌，像人家訓小孩那樣。男孩一下子火了，臉上爆出一根根青筋，足有小指頭那麼大，他把那句想了很久，很是惡毒的話火山爆發似的直噴向母親，母親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過後男孩要回校時，母親沒有來送他，他清楚地看到，母親的臉上明顯有流過淚的痕跡。

男孩對自己的做法感到自豪無比。他想，這回那個死老太婆該清醒清醒了吧？忽然“砰”的一聲，男孩撞在了自家的門上，以前的門可是開好了迎接他呢！

等了許久，他纔等到父親來開門，一進門，他卻望見母親正躺在房間裏的牀上，他有些驚訝，但又馬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道：“那誰咋啦？”父親示意他坐下。男孩坐了下來，眼睛卻不看他。父親抽了一根菸，嗆得直咳嗽。他又望了望母親，生怕驚動了她。父親放下菸斗，皺了皺眉頭說：“兒啊！你媽都病了一星期了。你上次回家說的那些話，你媽可傷心了。她整天哭得死去活來，還一遍遍問我，他爸爸啊，你說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竟然還想到去輕生了，他小時候可懂事了，總是幫我洗碗洗菜。”父親頓了頓，又說：“你不在家的時候，你媽總是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學校去看你咧。對了，你看你媽整天整夜給你織了幾件羊毛，就怕你凍着！”父親拉開了衣櫃，幾件很厚很厚的大羊毛躥到了男孩眼前。男孩驚呆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他跪在了母親面前，說：“媽媽，我。”——可是，他做不到，他只是羞愧得轉過身去，捂住臉嗚咽起來。

陽臺上長髮爲短髮洗着頭，短髮頂着滿頭的泡沫，在陽臺上嬉笑，長髮用清水江短髮的滿頭泡沫沖洗掉，然後用毛巾輕輕地爲短髮擦頭。這一刻，他懂了，有了他，母親是最快樂的；餐廳上，胖胖的吃着他最愛吃的牛排，瘦瘦的吃着她聲稱最愛吃的小米粥。這一刻，他懂了，他將是母親這一生的希望。於是，他堅定地，懺悔地跪在了母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