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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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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時的學習中,大家都背過文言文吧?文言文的特色是言文分離、行文簡練。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為文言文的理解而發愁?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歡迎大家分享。

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

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 1

宋代 歐陽修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自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嗟呼!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

譯文

臣聽說關於朋黨的言論,是自古就有的,只是希望君主能分清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就好了。

大概君子與君子因志趣一致結為朋黨,而小人則因利益相同結為朋黨,這是很自然的規律。但是臣以為:小人並無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這是什麼原因呢?小人所愛所貪的是薪俸錢財。當他們利益相同的時候,暫時地互相勾結成為朋黨,那是虛假的;等到他們見到利益而爭先恐後,或者利益已盡而交情淡漠之時,就會反過來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會互相保護。所以說小人並無朋黨,他們暫時結為朋黨,也是虛假的。君子就不是這樣:他們堅持的是道義,履行的是忠信,珍惜的是名節。用這些來提高自身修養,那麼志趣一致就能相互補益。用這些來為國家做事,那麼觀點相同就能共同前進。始終如一,這就是君子的朋黨啊。所以做君主的,只要能斥退小人的假朋黨,進用君子的真朋黨,那麼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唐堯的時候,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結為一個朋黨,君子八元、八愷等十六人結為一個朋黨。舜輔佐堯,斥退“四凶”的小人朋黨,而進用“元、愷”的君子朋黨,唐堯的天下因此非常太平。等到虞舜自己做了天子,皋陶、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同時列位於朝廷。他們互相推舉,互相謙讓,一共二十二人結為一個朋黨。但是虞舜全都進用他們,天下也因此得到大治。《尚書》上說:“商紂有億萬臣,是億萬條心;周有三千臣,卻是一條心。”商紂王的時候,億萬人各存異心,可以說不成朋黨了,於是紂王因此而亡國。周武王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大朋黨,但周朝卻因此而興盛。後漢獻帝的時候,把天下名士都關押起來,把他們視作“黨人”。等到黃巾賊來了,漢王朝大亂,然後才悔悟,解除了黨錮釋放了他們,可是已經無可挽救了。唐朝的末期,逐漸生出朋黨的議論,到了昭宗時,把朝廷中的名士都殺害了,有的竟被投入黃河,說什麼“這些人自命為清流,應當把他們投到濁流中去”。唐朝也就隨之滅亡了。

前代的君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商紂王;能禁絕好人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漢獻帝;能殺害“清流”們的朋黨的,誰也不及唐昭宗之時;但是都由此而使他們的國家招來混亂以至滅亡。互相推舉謙讓而不疑忌的,誰也不及虞舜的二十二位大臣,虞舜也毫不猜疑地進用他們。但是後世並不譏笑虞舜被二十二人的朋黨所矇騙,卻讚美虞舜是聰明的聖主,原因就在於他能區別君子和小人。周武王時,全國所有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朋黨,自古以來作為朋黨又多又大的,誰也不及周朝;然而周朝因此而興盛,原因就在於善良之士雖多卻不感到滿足。

前代治亂興亡的過程,為君主的可以做為借鑑了。

註釋

[1]惟:只。幸:希望。

[2]大凡:大體上。道:一定的政治主張或思想體系。

[3] 黨引:勾結。

[4]賊害:殘害。

[5]守:信奉;名節:名譽氣節。

[6]之:指代上文的“道義”、“忠信”、“名節”。修身:按一定的道德規範進行自我修養。濟:取得成功。

[7]退:排除,排斥。

[8]共(gōng)工驩兜(huándōu)等四人:指共工、兜、鯀(gǔn)、三苗,即後文被舜放逐的“四凶”。

[9]八元:傳說中上古高辛氏的八個才子。八愷:傳說中上古高陽氏的八個才子。

[10]皋(gāo)、夔(kuí)、稷(jì)、契(xiè):傳說他們都是舜時的賢臣,皋掌管刑法,掌管音樂,稷掌管農業,契掌管教育。《史記·五帝本紀》載:“舜曰:‘嗟!(汝)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時相天事。’”

[11]更(gēng)相:互相。

[12]書:《尚書》,也稱《書經》。

[13]惟:語氣詞,這裡表判斷語氣。

[14]周:指周武王,周朝開國君主。

[15]用:因此。

[16]後漢獻帝:東漢最後一個皇帝劉協。逮捕,囚禁“黨人”應是桓帝、靈帝時的宦官所為。

[17]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東漢桓帝時,宦官專權,一些名士如李膺等二百多人反對宦官被加上“誹訕朝廷”的罪名,逮捕囚禁。到靈帝時,李膺等一百多人被殺,六、七百人受到株連,歷史上稱為“黨錮之禍”。

[18]目:作動詞用,看作。

[19]黃巾賊:此指張角領導的黃巾軍。“賊”是對農民起義的誣稱。

[20]解:解除,赦免。

[21]朋黨之論:唐穆宗至宣宗年間(821-859年),統治集團內形成的牛僧孺為首的黨和以李德裕為首的李黨,朋黨之間互相爭鬥,歷時四十餘年,史稱“牛李黨爭”。

[22]昭宗:唐朝將要滅亡時的一個皇帝。殺名士投之黃河本發生於唐哀帝天佑二年,哀帝是唐代最後一個皇帝。

[23] “此輩清流”兩句:這是權臣朱溫的謀士李振向朱溫提出的建議。朱溫在白馬驛(今河南洛陽附近)殺大臣裴樞等七人,並將他們的屍體投入黃河。清流:指品行高潔的人。濁流:指品格卑汙的人。

[24]誚(qiào):責備。

[25]厭:通“饜”,滿足。

[26]跡:事蹟。

[27]鑑:動詞,照,引申為借鑑。

文言現象

通假字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厭:通“饜”,滿足。

古今異義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並列古義:同時列位;今義:並排平列,不分主次。

詞類活用目為黨人目:名詞活用為動詞,視,看。

然皆亂亡其國亂、亡:均為使動用法,使……混亂,使……滅亡。

一詞多義

1.用作介詞。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表示動作、行為所用或所憑藉的工具、方法及其他,可視情況譯為"用""拿""憑藉""依據""按照""用(憑)什麼身份"等。例如:

今以鐘磬置水中。(《石鐘山記》)

願以十五城請易璧。(《廉頗藺相如列傳》)

以之修身《朋黨論》

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五人墓碑記》)

(2)起提賓作用,可譯為"把"。例如: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廉頗藺相如列傳》)

(3)表示動作、行為產生的原因,可譯為"因""由於"。例如:

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朋黨論》

(4)引進動作、行為發生的時間和處所,用法同"於",可譯為"在""從"。例如:

餘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師乘風雪,……至於泰安。(《登泰山記》)

(5)表示動作、行為的物件,用法同"與",可譯為"和""跟";有時可

譯為"率領""帶領"。例如:

天下有變,王割漢中以楚和。(《戰國策·周策》)

(公子)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信陵君竊符救趙》,率領)

2.用作連詞。用法和"而"有較多的相同點,只是不能用於轉折關係。

(1)表示並列或遞進關係,常用來連線動詞、形容詞(包括以動詞、形容詞為中心的短語),可譯為"而""又""而且""並且"等,或者省去。例如:

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遊褒禪山記》)

(2)表示承接關係,"以"前的動作行為,往往是後一動作行為的手段或方式。可譯為"而"或省去。例如:

餘與四人擁火以入……(《遊褒禪山記》)

(3)表示目的關係,"以"後的動作行為,往往是前一動作行為的目的或結果。可譯"而""來""用來""以致"等。例如:

作《師說》以貽之。(《師說》)

斂貲財以送其行。(《五人墓碑記》)

不宜妄自菲薄……以塞忠諫之路也。(《出師表》)

(4)表示因果關係,常用在表原因的分句前,可譯為"因為"。例如:

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信陵君竊符救趙》)

古人……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遊褒禪山記》)

以吾一日長乎爾(《子路、冉有、公西華侍坐》)

(5)表示修飾關係,連線狀語和中心語,可譯為"而",或省去。例如:

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陶淵明《歸去來辭》)

3.複音虛詞"以是""是以",相當"因此",引出事理髮展或推斷的結果。例如:

餘是以記之,蓋嘆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石鐘山記》)

①有人

或投之黃河《朋黨論》

②相當"有的,有的

或以為死,或以為亡《陳涉世家》

③有時,偶或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

④也許,或許

雲霞明滅或目睹

⑤如果

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⑥或者

或利盡而交疏《朋黨論》

①進用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②因,因為而周用以興

③使用士以此愛樂為用《李將軍列傳》

④服從乃詳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命《李將軍列傳》

①逐漸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

②浸泡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溴,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勸學》

③浸溼,沾溼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詩經·氓》

特殊句式

此自然之理也判斷句

然紂以亡國省略句,應為“以之亡國”

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被動句,為……所

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判斷句,“為”表判斷

創作背景

歐陽修幼年喪父,家境貧寒,苦讀而中進士,後歷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等朝廷要職,因彈劾政敵夏竦、呂夷簡等人,屢次被罷職貶官,可謂仕途多舛。歐陽修故而憤筆寫就這雄文,算是對政敵的一種理論清算,也算是一吐胸中塊壘。

賞析

這文章起筆不凡,開提出:君子無黨,小人有黨的觀點。對於小人用來陷人以罪、君子為之談虎色變的“朋黨之說”,作者不迴避,不辯解,而是明確地承認朋黨之有,這樣,便奪取了政敵手中的武器,而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開頭一句,作者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揭示了全文的主旨。它包含三個方面內容: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朋黨有君子與小人之別;人君要善於辨別。作者首先從道理上論述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的本質區別;繼而引用了六件史實,以事實證明了朋黨的“自古有之”;最後通過對前引史實的進一步分析,論證了人君用小人之朋,則國家亂亡;用君子之朋,則國家興盛。文章寫得不枝不蔓,中心突出,有理有據,剖析透闢,具有不可辯駁的邏輯力量。

全文共分五段。

第一段:“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吾子、小人而已。”“朋黨”,指同類人因某種目的而在一起。“自古有之”的“之”是代指“朋黨之說”的。“幸”是希望的意思,“惟幸”,說只希望。“其”,代“朋黨”,為第三人稱“他們”。聽說有關朋黨的議論,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只是希望國君能辨別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罷了。

第二段:“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以同道為朋”,就是因志同道合而結為朋黨,“以”是因為的意思,“以同利為朋”,就是因利害關係相同而結為朋黨。接下去,作者以設問的方式提出問題:“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這裡用“然”字轉折,問道:“我以為小人沒有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那原因是什麼呢?”“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這是說小人所喜好的是祿利,“祿”是俸祿,小人所貪的是財物。“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黨引”是結為朋黨,互相援引。這句說,當他們利害相同時,暫且互相勾結援引而成朋黨,那是假的。“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及”是到了,“其”代這些小人,“賊害”即傷害。這幾句說,到了他們見到好處而爭先恐後,或者好處已經搶光了,交往也少了,則反而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能相保。所以,作者重複說:“故臣謂小人無朋,偽也。”再說君子,他們的行為完全兩樣:“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不然”,即不是這樣。“守”,是堅守、遵循的意思。“忠信”,是忠誠、守信,“名節”是名譽、氣節。君子所堅守的是道義,所力行的是忠信,所珍惜的是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以之”的“以”,是憑藉的意思,“之”,代上面所說的“道義”、“忠信”和“名節”。這幾句說,憑藉道義、忠信和名節來修煉自身,那麼君子就有了共同的道德規範,相助而得益,憑藉這些為國效力,那麼君子就同心協力,始終如一。接著,作者用“此君子之朋也”一句,強調這些作為與小人截然不同。因此,他得出結論說:“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退”是斥退,罷黜,“用”是進用。這幾句說:所以做國君的,只要斥退小人的假朋黨,用君子的真朋黨,那天下就安定太平了。

第二段運用了對比。作者在分析君子、小人的區別時剖析道:小人、邪者以利相結,同利則暫時為朋,見利則相互爭競,力盡則自然疏遠或互相殘害,從實質上看,小人無朋;與此相反,君子之朋以道相結,以道義、忠信、名節為重,同道、同德,自然同心,從這一意義上看,君子之朋才是真朋。二者對比鮮明,水到渠成的得出“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的結論,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同時帶起下面的一段文字。

第三段廣泛列舉史實,從各方面論證用君子之真朋則國興,用小人之偽朋則國亡。與上文開頭的“朋黨之說,自古有之”遙相呼應,對上文結尾的“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是有力的補充和論證。文中正反引用堯、紂時對朋黨的利用,加強對比,闡明小人無朋,君子有朋,有關國家興亡。再以東漢桓、靈時的黨錮之禍、晚唐昭宣帝時朱全忠殺害名士的史實,引用反面例證,闡明迫害殘殺君子之朋導致亡國的歷史教訓。

第三段:作者舉了大量的歷史事實來說明:“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共工,驩兜等四人”,都是古史傳說中凶狠邪惡之徒,“君子八元,八愷”之“元”,是指善良的人,“愷”是指忠誠的人。傳說高辛氏有八個有才德的後裔,叫做“八愷”。舜輔佐堯黜退四凶小人的朋黨,而進用元、愷君子之朋黨,因而堯的天下得到大治。

至於舜之時,文章寫道:“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說等到舜自己做了天子。皋、夔,稷、契等賢臣一起在朝中做官。“更相稱美,更相推讓”的“更相”,是相互的意思,“更”,讀第一聲。“稱美”,是稱頌人家的美德和好處,“推讓”是謙虛禮讓。這樣,他們團結一心,舜對他們都加以任用,天下也獲得大治。等等。

第四段:作者帶有總結性地論述:“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夫前世之主”的夫是發語詞,沒有實義。“莫如紂”的“莫”是代詞,為無指代詞,代人,當“沒有人”講,代物,當“沒有什麼”講。這幾句說,前世君主,能使人人不同心不結為朋黨,沒有人像商紂王那樣;能禁止善良的人結成朋黨,沒有人像漢獻帝那樣;能殺戮品行高潔、負有時望者的朋黨,沒有什麼時候像唐昭宗統治時那樣。這些國君都把他們的國家搞亂了,滅亡了。“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士,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這是說:“互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生疑心,沒有人像舜的二十二個臣子,舜也不懷疑他們而都加以任用。然而後世的人不責備舜被二十二人的朋黨所欺矇,反而稱頌舜為聰明的聖人,是因為他能辨別君子和小人啊。”這幾句裡,“誚”是責備的意思,“以能辨”的“以”是因為的意思。“周武之士,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舉”是全,“其”是代詞他,即周武王,這句說他全國所有的三千人臣民,全部結成一個大朋黨。“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多”是人數多,“大”是範圍廣,這句說,自古以來,結成朋黨人數多而且範圍大沒有哪個朝代象周朝那樣的。“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用此以興”的“用此”,就是因此。“善人雖多而不厭”說好人雖多而不滿足,也就是再多也不嫌多。“厭”是滿足。

文章末尾,作者又強調了一下:“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跡”是歷史事蹟,“鑑”是借鑑。這是說上述的.興亡治亂的史蹟,做國君的可以借鑑。很明顯地請求宋仁宗納諫,用君子之真朋,退小人之偽朋,以使國家興盛起來。

文章不諱言朋黨,而是指出朋黨有原則的區別,“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並引證歷史來說明君子之朋有利於國,小人之朋有害於國,希望人君進君子之真朋,去小人之偽朋。文章避免了消極地替作者作辯解,而從正面指出朋黨的客觀存在,指出藉口反對朋黨的人就結為朋黨,說明朋黨有本質的不同。這就爭取了主動,使作者立於不敗之地,文章也由此具有深刻的揭露作用和強大的批判力量,而排偶句式的穿插運用,又增加了文章議論的氣勢。

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 2

原文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貨財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立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①。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②。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③。”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嗟呼!治亂興亡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

註釋

①目為黨人:桓帝時宦官專權不法,朝官李膺等極力反對,被視為反對朝廷之“黨人”,二百多人遭到逮捕,後雖釋放,但不準做官;靈帝時外戚,起用“黨人”,並謀誅滅宦官,事洩,李膺等百餘人死於獄中,各州郡因牽連而“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後漢書·黨錮列傳》)。

②“唐之晚年”句:晚唐穆宗至宣宗年間(821—859),朝官之間出現了以牛僧孺、李宗閔為首的牛黨和以李德裕為首的李黨互相傾軋的鬥爭,此起彼伏,史稱“牛李黨爭”。句中指此。

③投之黃河:裴樞、陸康等七人,因忤樑王被害於滑州白馬驛。時樑王親信李振乘機詆譭曰:“此輩自謂清流,宜投於黃河,永為濁流。”樑王笑而從之。見《舊五代史·梁書·李振列傳》。

鑑賞

《朋黨論》題下有注:“在諫院進。”仁宗慶曆年間,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等在朝執政;歐陽修、餘靖等為諫官。他們同心協力,欲盡除弊政,史稱“慶曆革新”。但其政敵夏竦等人對此不悅,便與其黨羽竭力製造輿論,攻擊范仲淹等人結為朋黨,欲盡去之。時歐陽修以諫官之身奮起反擊,既上疏言富、範等人為國忠義,又進《朋黨論》以破邪說。本文就是在這樣激烈的政治的鬥爭背景下寫成的。

文章開宗明義,提出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的中心論點。接下來就“同利”“同道”的性質深入展開,將前面提出的中心論點作了更為透闢的解說,使人一目瞭然,印象深刻。

第三段引證大量古事,由遠古說起,漸次而下,從正、反兩個方面,縱談史實,重在證明國家之興衰,不在於朋黨之名,而在於朋黨之實,即以“同道為朋”,還是以“同利為朋”;是以國事為重,還是以一己之私利為重。

慘痛的教訓,應引為鑑戒。第四段,以倒卷之筆迴應史事,從一反一正的說明中給予強調。先從反面教訓講起,再從正面經驗道來。有了這段的翻騰照應,就使得事與理、實與虛、古與今緊密相融,連成一體,而無懈可擊了。

此與王禹偁的《朋黨論》相較,王文只是就事說理,平心靜氣,娓娓道來;歐文連用排筆,不僅事理兼備,曲折盡致,而且氣盛義高,更具有鮮明的戰鬥性。

妙評

議論酣恣。

——明·唐順之《唐宋八大家文鈔》

破千古人君之疑。

——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二

最明暢之文,卻甚幽細;最條直之文,卻甚鬱勃;最平夷之文,卻甚跳躍鼓舞。

——清·金聖嘆《天下才子必讀書》卷十三

前後兩段結束,前段立論,大旨已極分曉,後段又以興亡治亂之跡反覆推說,庶以覺悟世主,其言真龜鑑也。立體既方正,用筆卻能參伍入妙。

——清·呂留良《古文精選·歐陽文》

朋黨論歐陽修的文言文原文賞析及翻譯 3

宋代歐陽修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樑,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樑。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樑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舉天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

譯文

唉!國家興盛與衰亡的命運,雖然說是天命,難道不是由於人事嗎?推究莊宗得天下和他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世人說晉王將死的時候,拿三支箭賜給莊宗,告訴他說:“樑國,是我的仇敵;燕王,是我扶持建立起來的;契丹與我訂立盟約,結為兄弟,他們卻都背叛晉而歸順樑。這三件事,是我的遺憾;給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要忘記你父親的願望。”莊宗接了箭,把它收藏在祖廟裡。此後出兵,就派隨從官員用豬、羊各一頭祭告祖廟,請下那三支箭,用錦囊盛著,揹著它走在前面,等到凱旋時再把箭藏入祖廟。

當莊宗用繩子捆綁著燕王父子,用木匣裝著樑君臣的首級,進入太廟,把箭還給先王,向先王稟告成功的時候,他意氣驕盛,多麼雄壯啊。等到仇敵已經消滅,天下已經平定,一個人在夜間呼喊,作亂的人便四方響應,他倉皇向東出逃,還沒有看到叛軍,士卒就離散了,君臣相對而視,不知回到哪裡去。以至於對天發誓,割下頭髮,大家的淚水沾溼了衣襟,又是多麼衰頹啊。難道是得天下艱難而失天下容易嗎?或者說推究他成功與失敗的事蹟,都是由於人事呢?《尚書》上說:“自滿招來損害,謙虛得到好處。”憂慮辛勞可以使國家興盛,安閒享樂可以使自身滅亡,這是自然的道理。

因此,當莊宗強盛的時候,普天下的豪傑,都不能跟他抗爭;等到他衰敗的時候,幾十個伶人圍困他,就自己喪命,國家滅亡,被天下人譏笑。

人生中的禍患常常是從細微的事情中積澱下來的,人的智慧和勇氣常常被自己所溺愛的事物所困,難道只有寵愛伶人才會這樣嗎?

註釋

伶官:伶,戲子,或唱戲雜技演員,現代的娛樂人員。伶官:宮庭裡供統治者娛樂表演的人物。可見封建朝代不思於民生,不思於進取,奢華淫樂而痛失天下!伶官尚能使天下易主,可見不居安思危之害!

理:道理。

豈:難道。

人事:指政治上的得失。

原:推究,推其根本,形容詞用作動詞。

世言:世人說。

以:把。

立:即位。

其:語氣副詞,表示期望、命令的語氣,一定。

乃:你的。

廟:太廟,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廟。

從事:這裡指負責具體事物的官員。

少牢:祭品,用一豬一羊。牢,祭祀用的牲畜。

錦囊:絲織的袋子。

前:在前。

負:揹負。

及:等到。

凱:凱歌,打勝仗時所奏的曲子。

旋:歸,回。

方:正在。

系:捆綁。

組:絲編的繩索,這裡泛指繩索。

函:匣子,名詞用作動詞,指用匣子裝。

仇讎:“讎”與“仇”同義,仇敵。

一夫:一個人。

倉皇:急急忙忙的樣子。

及:等到。

斷髮:把髮髻割下扔在地上,表示甘願掉腦袋。

抑:還是。

本:探求,考察。

書:《尚書》,儒家經典著作。

興:使……興旺。

逸豫:安閒快樂。

跡:跡象。

舉:全,所有的。

莫:沒有人。

忽微:極細小的東西。

所溺:沉溺迷戀的人或事物。

文言現象

通假字

1、爾其無忘乃父之志!“無”通“毋”

2、及仇讎已滅,“讎”同“仇”,仇人

名詞作動詞

1、函樑君臣之首函:用匣子裝

2、抑本其成敗之跡本:探求,考察

3、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原:推究

名詞作狀語

1、負而前驅前:向前

2、倉皇東出東:向東

3、一夫夜呼夜:在夜裡

4、亂者四應四:在四面

動詞作名詞

1、而告以成功成功:成功的訊息

2、泣下沾襟泣:淚水

使動用法

1、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興:使興盛亡:使滅亡

形容詞作動詞

1、一夫夜呼,亂者四應亂:作亂

形容詞作名詞

1、而智勇多困於所溺智勇:有勇有謀的人物

數詞活用作名詞

1、夫禍患常積於忽微忽微:細小的事情

古今異義

1、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從事:(古義)官名,這裡泛指一類官

(今義)幹某項事業;處理,處置;辦事,辦理事務

2、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人事:(古義)指政治上的得失

(今義)關於工作人員的錄用、培養、調配、獎懲等工作;人情事理

3、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原:推其根本

(今義)最初的;本來

4、系燕父子以組組:(古義)絲帶,這裡指繩索

(今義)結合,構成;量詞;合成一體;小單位

重點實詞

1、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原:推究

2、方其系燕父子以組系:縛;組:泛指繩索

3、抑本其成敗之際抑:或者

4、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舉:全,所有的

5、逸豫可以亡身逸豫:安樂,指莊宗喜好音樂戲曲,寵愛伶人

重點虛詞

1、其:爾其無忘乃父之志副詞,表祈使語氣,相當於“一定”“應當”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代詞,他,代莊宗

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副詞,加強語氣,不譯

2、以:與其所以失之者介詞,與“所”組成固定片語,表示“……的原因”

可以知之矣介詞,“憑藉”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介詞,“用”

1、判斷句

樑,吾仇也;燕王,吾所立

此三者,吾遺恨也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2、狀語後置(介詞結構後置)

請其矢,盛以錦囊(以錦囊盛)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

而告以成功

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

莊宗受而藏之於廟

3、省略句

(莊宗)還矢(於)先王,而告(之)以成功

以三矢賜(於)莊宗而告之曰

(莊宗)請其矢,盛(之)以錦囊

豈獨(莊宗之困於)伶人也哉

(莊宗)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於)廟

4、被動句

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

5、固定句式

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

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

一詞多義

1、盛

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興盛)

請其矢,盛以錦囊(裝)

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旺盛)

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強盛)

2、困

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圍困)

智勇多困於所溺(困擾)

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困厄)

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困難)

3、告

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告訴)

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祭告)

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稟告)

4、微

禍患常積於忽微(微小的事)

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牆而坐(悄悄地)

從數騎出,微行入古寺(為隱藏身份而改裝)

微斯人,吾誰與歸(如果沒有)

5、其

爾其無忘乃父之志(副詞,應當,一定)

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語氣詞)

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代詞,他)

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大概,表揣測語氣)

內容和結構

這文章是歐陽修為《新五代史·伶官傳》作的序。文章總結了後唐莊宗李存勖得天下而後失天下的歷史教訓,闡明瞭國家盛衰取決於人事,“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的道理,諷諫北宋統治者力戒驕奢,防微杜漸,勵精圖治。

本文共四段,可以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第一段)提出盛衰由於人事的論點,並提出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這一立論的根據。

文章以“嗚呼”的感嘆突兀而起,一起筆就發出對歷史的深沉感慨。接著用轉折關係的反問句,強調人事的作用,提出中心論點:盛衰之理,由於人事。這一嘆一問,一退一進,不僅使論點醒人耳目,而且為全文定下了嘆惋的基調。接著點出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說明立論的歷史根據。“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這一“得”一“失”,與論點中的一“盛”一“衰”相應,並領起下文。

第二部分(第二、三段),論證中心論點。

第二段承上敘事,詳述莊宗接受並執行晉王遺命的事例。

上段既然提出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可以為證,這段接下來自然先寫得天下的情況。關於莊宗得天下的過程已經寫入《新五代史》中的《唐本紀》,此處再寫未免重複,也造成文勢的拖沓,而且不合序論的體制,所以這一段選用了“晉王三矢”的故事。這一故事屬於傳說,不能確定為史實,因此,包括《新五代史》在內的正史均未收入。但這個故事在當時社會有相當的影響,宋初王禹在《五代史闕文》中對此做了記載。這個故事生動而又有典型意義,能給人以新鮮感,其精神也符合晉王和莊宗的情況,所以歐陽修把它選入文中。為了慎重,在前面加了“世言”二字。這一故事是中心論點的主要例證,是支撐中心論點的有力論據,也是下文議論的依據。

這一段以“三矢”貫穿前後,分兩層來寫。第一層是莊宗接受遺命,先寫晉王賜三矢,次寫晉王遺命,詳細交待賜矢原因,再寫莊宗將三矢“受而藏之”;第二層是莊宗執行遺命,寫莊宗出師、征戰以三矢勵志,大告成功,還三矢於先王。其中著力寫莊宗對三矢的恭謹態度。從莊宗“受而藏之於廟”,以及“其後用兵”的舉動,可以看出他接受遺命,矢志復仇的決心和意志,這正是他得天下的原因。“受”“藏”“遣”“告”“請”“盛”“負”“驅”“納”等詞,描繪出莊宗忠實執行父命的形象,概括了莊宗全盛時期的征戰情況,體現了莊宗的“憂勞”,突出了“人事”的作用,這就為下面的議論做了準備。這一段敘事語勢比較平緩,沒有任何議論,但卻寓論點於敘事之中,以敘事論證了論點,與第一段的“盛”和“得天下”相照應。全段敘事欲抑先揚,為下文寫“抑”張本。

第三段轉而議論,評論莊宗的盛衰,闡明中心論點。

這一段由敘事轉入議論。先以飽蘸感情的筆墨讚歎莊宗的成功,用“意氣之盛”迴應文章開頭的“盛”字和“得天下”三字,並順承第二段的敘事;繼而慨嘆他的失敗,用“何其衰也”迴應文章開頭的“衰”字和“失之”二字,並轉承第二段的敘事。這一大起而至大落的轉折,將莊宗極盛和極衰的兩種情形作了極強烈的對照。同是一個人,由“盛”轉“衰”,變化如此巨大、鮮明,究竟是什麼原因呢?下面連用兩個設問句,前一句以反問的形式否定“得之難而失之易”的說法,後一句強調成敗得失“皆自於人”。這樣設問既引人深思,又寓結論於疑問之中。接著引《尚書》中的話作答,並順勢從中引申出“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的道理。這就對莊宗的“成敗之跡”做了概括,點明瞭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原因,說明“盛”“衰”異時,截然相反,本源在於“人事”,與開頭提出的論點相照應,是論證所得的結論,揭示了所謂“人事”的內涵。

第三部分(第四段)進一步議論,引出教訓,總結全文。

本來行文到第二部分,論點已得到證明,似乎可以結束了,可是作者又進一步議論。用“故”字承接上文,再次評論莊宗的盛衰,以“莫能與之爭”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引出“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的教訓,得出具有更普遍意義的結論,強調能使人逸豫亡身的不僅限於溺愛伶人,如果小看“忽微”,沉溺於聲色犬馬的逸樂之中,忘記憂勞興國的至理,同樣會導致身死國滅的下場。作者在這裡含蓄地批評朝政,諷諫北宋統治者不要忘記歷史教訓,意味十分深長。這就使事理更具有現實的針對性,更具有普遍性。

賞析

北宋初期,薛居正編寫《五代史》(《舊五代史》),認為王朝的更迭是由於天命所致,歐陽修對此不以為然。他自己動手撰寫成了七十四卷的《五代史記》(《新五代史》),以史為鑑,以期引起宋朝統治者的警惕。《新五代史》問世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薛史不再被世人重視。歐陽修發議論喜歡用“嗚呼”。《東皋雜誌》的作者說:“神宗問荊公(王安石)‘曾看五代史否?’公對曰‘臣不曾仔細看,但見每首必曰嗚呼,則事事皆可嘆也。’餘為公真不曾仔細看;若仔細看,必以嗚呼為是。”這正說明了歐陽修編寫這部史書的用意。

這序文與其說是寫伶官,不如說是寫莊宗。李存勖是一位英武果斷之人,打仗時勇謀兼備。作者寫他由盛轉衰,教訓十分深刻,十分慘烈。作者先從王朝更迭的原因寫起,落筆有力,足警世人。這正是陸機在《文賦》中講的“立片言以居要”。應該說,歐陽修的歷史觀比薛居正深刻,他認識到了“人事”的重要性。然後,作者回顧歷史,概述了莊宗臨危受命的情景。這段描述,言簡意賅。隨後,作者用對比的手法描述了莊宗由盛轉衰的過程。這是文章的重點。“方其……可謂壯哉!”極言莊宗志得意滿,又為下文張本。“及仇讎已滅……何其衰也”,猶如從萬丈高空跌落下來,與先前形成強烈反差。這樣的對比給讀者的印象極為深刻。作者的目的並不在於描述景象,而是總結歷史教訓。開頭的“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雖然否定了天命之說,但還沒有建立起自己的觀點。當描述完莊宗由盛轉衰的過程後,作者開始總結歷史教訓了。他先引用古書上的話,意在告訴讀者,這個道理古人已經知道,莊宗沒有記住前賢的話。然後作者道出自己的體會:“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讀者至此,會很自然地想起另一位先哲的名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看來,賢明之人都有些相同的見解。

從莊宗的盛衰史中,我們還可以得出這樣的認識:敵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必要條件。有敵人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因為他能使你警鐘長鳴。莊宗之所以“壯哉”,就是因為敵人存在,激勵他發憤努力,完成先王未竟的事業,告慰先王在天之靈。當敵人被消滅後,天下平定,莊宗就失去了警戒之心,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從此便沉溺於聲色之中,在“逸豫”中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國家。像莊宗這樣的人,他的敵人被消滅,也就預示著他自己開始走下坡路。

歐陽修在文章最後寫道:“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莊宗不是一朝而蹈死地的,他也有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他最後死在自己寵幸的伶人手裡。這個現象啟示我們,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邊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這些因素由小積大,由少積多,最後來個總爆發。這就啟示我們,要防微杜漸,發現不良的苗頭,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證國家長治久安。歐陽修的這句話,其實是寫給北宋最高統治者看的。北宋王朝是一個積貧積弱的政權,正是因為不能自強,所以最後也落得個“身死國滅”。歷史就是這樣無情,也是這樣驚人地相似。

沈德潛評論本文:“抑揚頓挫,得《史記》神髓,《五代史》中,第一文字。”此言達哉!

論證方法

例證法

本文屬於史論。寫史論一般都要使用例證法,以論帶史,以史證論。運用這種方法,關鍵在於準確地選擇典型事例。本文第一段就提出以莊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史實為論據,但在具體選材上,卻以“晉王三矢”這一不能確定為史實的傳說作為事例,並加以詳述,體現了作者精於選材的匠心。文章並沒有寫莊宗如何“逸豫”,但通過“晉王三矢”這一典型的、生動的事例,充分地體現了莊宗的“憂勞”,突出了“人事”的作用,再輔之以評論莊宗盛衰時所涉及的點滴史實,就使人對於莊宗的由“盛”而“衰”、由“憂勞”到“逸豫”不言而明,達到了以材料論證觀點的目的,起到了以古鑑今、舉一反三的作用。

對比論證法

本文的中心論點是盛衰之理,由於人事。這一論點本身就是一個既正反對立又合而為一的命題。作者運用了—組組簡潔強烈的對比,人事與天命、盛與衰、得與失、難與易、成與敗、興與亡、憂勞與逸豫,說明成敗之跡皆出於人事。全文以“盛衰”二字貫穿始終,從“盛”“衰”兩個方面,圍繞著“人事”進行層層深入的對比論述。本文的對比論證在總體上著眼於“盛”“衰”與“憂勞”“逸豫”的因果關係,從中心論點到論據,從論證過程到結論,不論是所用的事例或史實,還是作者抒發的感慨和議論,都是對比性的。通過正反兩方面的鮮明對比,既突出了中心論點,使說理深刻、透徹,也使文章一氣貫通,前後呼應,脈絡清晰,結構嚴謹。

語言特色

1、語言委婉,氣勢充沛

本文作為一總結歷史教訓,為在世及後世君主提供借鑑的史論,毫無生硬的說教,而是娓娓道來,婉轉動人。即使是在慨嘆莊宗敗亡時,也只是寓惋惜之意而無責難之詞,可謂意正言婉。全文從“嗚呼”起筆,到“豈獨伶人也哉”收尾,一嘆再嘆,以嘆始終,於反覆嘆詠之中顯現委婉的韻致。在議論的文字中,多用反問句、疑問句,使說理委婉而令人深思;多用對稱語句,特別是在關鍵的地方,採用語言凝練、對仗工整的格言式的駢句,造成鮮明的對比感和節奏感;適當運用長句,調節語勢,有張有弛。疑問句、感嘆句與陳述句,駢句與散句,長句與短句,錯綜有致,讀起來抑揚頓挫,一唱三嘆,感情飽滿,氣勢充沛。清代文學家沈德潛認為《伶官傳序》:“抑揚頓挫,得《史記》神髓,《五代史》中第一文字。”後來做史論的人往往學這種抑揚頓挫的筆法。

2、文筆酣暢,波瀾起伏

文章開突兀而起地提出論點,馬上落到立論根據上,再落入“晉王三矢”的敘事,又語勢猛然一升,發出對莊宗之“盛”讚歎,而後語勢陡然一降,發出對莊宗之“衰”的悲嘆,繼而步步緊逼,設疑問、引古語而得出“自然之理”,然後再次評論莊宗盛衰,語勢再升再降,在大起大落之中引出發人深省的教訓,戛然而止,將全文的語勢穩穩地落在結尾上。幅雖短小,卻寫得起伏跌宕。全文一氣呵成,淋漓酣暢。

3、平易自然,簡約凝練

文中沒有佶屈聱牙的措辭,也不堆砌詞藻,用平實的語言生動地敘說事例,深入地說明道理,語言平易近人,自然曉暢。敘事不枝不蔓,議論簡明扼要,其中一些格言式的對稱語句,如“滿招損,謙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禍患常積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句式整齊,言簡意豐,發人深省。

寫作藝術

第一,選材與剪裁。

本文屬於史論性質,而用的主要是歸納論證方法。運用這種論證方法關鍵在於準確地選擇具體事例。本文所用的主要事例是“晉王三矢”的故事,作者對此是下過一番選材和剪裁工夫的。任何歷史家撰寫歷史都會面臨兩項要求,即記事既要全面,又要可信,但二者往往發生矛盾。為了全面最好能“有聞必錄”,但所聞未必可信,所以又要遵守“無徵不信”的原則。“晉王三矢”的故事在當時社會上是有影響的。所以宋初王禹在《五代史闕文》對此作了記錄,以彌補薛居正等人所編的《舊五代史》的缺陷。歐陽修撰寫《新五代史》,如果仍然不用這條材料,恐怕難免被人譏為疏陋;而如果加以引用,卻又無法證明它確實可信。因此他採用了一種巧妙的處理方法:在《新五代史》的《莊宗本紀》中不用這條材料,表現了應有的謹嚴態度;同時卻把這條材料寫進《伶官傳》的“序”中,並且加上“世言”二字,這就恰當地表明瞭這個材料的社會影響及其可信程度。這一處理不但解決了求全與求信的矛盾,而且對《伶官傳序》來說還是一種積極的選材。因為序中如果再拿一些《莊宗本紀》寫過的事來發議論,未免重複無味;而“晉王三矢”故事既是《莊宗本紀》所未記的,用在這裡便顯得新鮮,而且很有助於論證本的中心論點。這正是一石二鳥恰到好處。同時作者又通過恰當剪裁來突出這個事例。全文想說明“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寫得比較詳細的只是這個“晉王三矢”的故事,加上興亡兩種不同結果,此外並沒有寫李存勖如何“憂勞”,又如何“逸豫”。然而讀者對他從“憂勞”發展到“逸豫”卻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就叫做“存大而略小,舉重以明輕”,表現了相當高的寫作藝術。

第二,敘事議論的波瀾。

《新五代史·伶官傳序》幅不長,但由於敘事議論配合恰當,行文中又注意了輕重緩急節奏的變化,所以整個文章顯得波瀾起伏,很有厚度。例如“晉王三矢”故事敘述相當充分,筆勢則比較平緩;等到擺完這個生動事例之後,便立即用繁弦促節把文章推向高潮:“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樑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這兩個長句,一揚一抑,大起大落。前者好像駕機起飛,直指長空;後者又似高山墜石,一落千丈,這就形成了全文中一個很有聲勢的大波。再則兩個長句分別用“可謂壯哉”“何其衰也”兩個分句感嘆作結,也是又唱又嘆,遙遙相對,使人感到筆墨酣暢,痛快淋漓。大波過去以後,下文還有小波與之呼應配合,這就是“故方其盛也”至“為天下笑”各句。這樣便顯得筆有餘力,文不單薄。本文的中心論點在於宣揚“憂勞興國”“逸豫亡身”的道理,因此對李存勖的揚和抑的對比度越大,便越能證明作者所要宣揚的道理。所以文章中出現的波瀾正是為表現中心論點服務的。

第三,語言的錘鍊。

錘鍊語言不是為了賣弄詞藻,而是為了準確而充分地表現主題。《新五代史·伶官傳序》為了突出“憂勞”和“逸豫”的對比,很注意使用對稱的詞句。例如“人事”和“天命”、“盛”和“衰”、“得”和“失”、“難”和“易”、“成”和“敗”、“興”和“亡”等等,這些對稱的詞,散見於全。再從句子上看,本文更有駢散結合的特點。歐陽修是著名的古文家,原則上是反對駢文的;但他沒有陷入形而上學,而是很善於運駢入散、以散破駢,使句式多彩而富有表現力。本文在這一點上尤其突出,凡是敘事議論吃緊之處,作者都著意錘鍊了四六成文的對偶句,例如“雖曰天命,豈非人事”,“系燕父子以組,函樑君臣之首”,“一夫夜呼,亂者四應”,“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等等,這些句子都是經過錘鍊的,很有助於造成鮮明的對比感。另外本文還比較多用轉折句、疑問句和感嘆句。前人說歐陽修的說理文“一唱三嘆”,富有感情色彩,看來這和用語上的“三多”也不無關係。因為轉折句使語氣委婉,疑問句給讀者留下思索和回答的空隙,這兩種句子用得好都可以增加文章的情致;至於感嘆句更是直接地表露著感情。當然本文之富於感情色彩,根本上是由於作者對北宋封建統治者滿懷忠厚惻怛之情,這是應加識別的。但作為寫作經驗來看,歐陽修能夠把說理文寫得頗有情味,這還是值得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