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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柔軟的圖景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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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是一個嫺靜的女子,不抱怨,不生氣,總是一種恬淡安然樣子。說話總是和和氣氣,從來沒見過她跟別人面紅耳赤地發生爭吵。平常話也不是很多,不會絮絮叨叨地嘮叨人。時隔近20年,姥姥對我說過什麼話已經記不清楚,只有幾個模糊的畫面在心間揮散不去。

最柔軟的圖景日誌

小時候家裏頗不太平。於是,我經常被寄養在姥姥家。在姥姥家當然被照顧得很好,因此也從來沒有產生過“寄人籬下”之感,卻總是盼望着被母親接回自己家。小孩子嘛,老是在下午纏着姥姥去村口接我媽。明明知道那天母親不會來接,她卻總是不願意過早地打擊一個孩子心中那份簡單美好的盼望,不想我早早地被失望的情緒包圍,每次都欣然陪同前往。大多數時候,她不怎麼說話,也不去催促,直到看我等得累了、倦了,才提議說回家。燦爛的晚霞下,一個耐心慈祥、神色安然的老人手牽着一個癡癡望向遠方、盼着回家的小姑娘。如果有相機或畫筆記錄下那一刻,我相信,一定是一幅深情唯美的畫卷。

那時,母親每次帶着我回姥姥家,經常會帶幾罐姥姥愛吃的山楂罐頭。臨走,姥姥老是會讓母親把罐頭給我帶回去,因爲她知道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簡直是一個幼童的摯愛啊!母親當然是堅決不同意,姥姥滿臉的無奈,卻又心生一計:趕緊讓舅舅把罐頭打開,必定讓我美美得吃一番,才肯放我離去。時隔多年,我還記得臨行之際我坐在自行車的兒童小坐椅上,姥姥用筷子把山楂一顆顆往我嘴裏送的情景。這樣的畫面很平常,卻註定是此生難遇了。

小時候大拇指的手指甲一直脫落,長不好,父母也不知道怎麼去治。不疼不癢的,姥姥卻一直放在心上。有一天,不知從哪裏給我找到了一個偏方的藥膏,用過之後,真得很快就好了。牙也老是疼,她也留心着從衛生所要了一粒白色糖丸。放入口中,有絲絲的甜味,完全不像藥。吃過之後,牙也竟然從此不怎麼疼了。原來,很多時候最掛念我的人是她。

小學二年級,姥姥病了。因爲兒女們都不富裕,她怕治病花錢,便默默承受着病痛,一直不開口講。家人發現的時候,病情已經很嚴重了,錯過了治療的最好時機。兒女們費勁心力、東奔西跑地去尋醫問藥已經無濟於事。一年後的一個午夜,我從睡夢中被叫醒,母親和兩個姨讓我去喊“姥姥”。從周圍人的淚眼中,我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卻完全不知所措。我呆呆地走到姥姥牀前,弱弱地喊了兩聲“姥姥”,卻沒有迴應。姥姥是有些耳聾的,大家提醒我大點聲喊。我爬上牀,湊到姥姥耳根,大聲地喊了一聲“姥姥”。這一次,姥姥立即有了迴應——“噯”。聽到這短短的一個字,大家卻都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而我依舊像個小傻瓜一樣,呆立在牀根。原來,就在應完我的一剎那,姥姥走了。那是姥姥留在塵世的最後一個字,也是僅有的一個字。事後,聽醫生講,姥姥那時早已意識不清了。那麼,依舊識別出來了我的聲音,也許是迴光返照,也許是心中一直潛藏着對我的牽掛。事後小姨低低地抱怨我“所有的外孫中,姥姥對你是最好的,你當時怎麼沒哭?”是啊,我怎麼沒哭?我的'不落淚,顯得那麼地不合時宜,那麼不明情理。可是現在看來,也許,姥姥最希望看到的可能也是傻傻地不流淚的我吧!

時隔近20年,姥姥的音容笑貌都已模糊。她靜靜地躺在我的記憶最深處,關於她的記憶一般也不會被我輕易打撈起。偶然的一剎那會回想起姥姥,現在也只是這幾個畫面,其他的實在都想不起。可是就是這幾個幾乎無聲無色的畫面,任何一張一旦浮上心間,眼淚就會隨之簌簌而下。

我時常遺憾對姥姥的記憶怎麼那麼少,怎麼對得起姥姥那些對我的好;我更知道對姥姥的記憶每多一分,就多了一分讓我情不自已就落淚的可能。

小時候,特別流行一種小型摩托車“木蘭”,誰家裏有一輛簡直洋氣、高級的不得了。大言不慚的我經常說,以後要買一輛帶着姥姥和舅舅四處玩耍。並不指望我真的能做到,老人聽到這些話臉上依舊是笑出了一朵花。

可是姥姥就那麼匆匆就走了。還沒好好享過一天福就走了,還沒看到孫輩長大就走了,還沒坐過我許諾的木蘭車就走了……

姥姥走得很平靜,我知道平靜的背後一定潛藏着他對一雙雙兒女和孫輩的牽掛。

姥姥,不能守護我長大,是你的遺憾嗎?不能回饋給你一點的幸福,我該如何悵然啊?姥姥,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你放下遺憾,我放下悵然。因爲你我的遺憾和悵然彼此相連,唯有彼此都放下才是對對方最好的守護。

小時候家裏不斷地風起雲涌,姥姥家是我最溫暖的避風港。

慈眉善笑、恬淡安然的姥姥是我童年記憶裏最柔軟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