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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位題目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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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奶奶一大早便坐在衚衕口的木墩子上,雖然今冬是百年不遇的暖冬,但畢竟是冬日,天還是寒的。一陣風過,飄起了她那稀疏的銀髮。對於寒冬,三奶奶一點也不懼畏,一是穿得厚,再就是她心頭助着力,因今天是集。

集位題目的日誌

五天一個的集日,是她最大的精神寄託。嫁到鄰村的兩個女兒約定好的,不管多忙,每個集日,兩人要輪流看望年過八十的老母親。

三奶奶啥都不缺,兒女孫輩們把她孝敬的很體面,整條街上,她是最享福的。但每到集日,她還是早早坐在這裏,天冷全家人勸說都無濟於事。直到女兒來了,牽着手回家,她的臉上纔會露出滿足……

集街上,豆腐二的媳婦一邊利索地支着條板、凳子,一邊往熬着老豆腐湯的大鍋裏添着作料。二掌櫃在面案子上用擀杖歡快地打着點,把大餅翻得啪啪的響,身體隨擀杖的揮舞而諧調的晃動,叫人看得那個暢快舒坦。這趟集街上,最勤勤的是這夫妻倆,最隨和的也是這兩口子,買賣雖不大,但做的卻紅紅火火。緊挨老豆腐攤的是賣土產日雜的胖侯。胖侯肚子大的出奇,他一邊腆着肚子喘着粗氣卸貨擺攤,一邊滿口淤鰓的嚼磨着,順嘴角流出的油也迭不及擦。可能吃大口了,噎得伸着脖子來豆腐攤子舀大鍋裏的湯想沖沖。豆腐二媳婦一邊喊着“沒開鍋哩!”一邊問道:“吃的嘛?噎成這樣?”胖侯再次伸了伸脖頸:“一張餅捲了八兩豬腸子!”

集陸續的熱鬧起來。衣帽市裏正亂着:開三馬剛到的,車停倒車的,卸貨安裝擺衣架的,掛衣裳的,人簡直沒個正道走……

嘿!爲過年包餃子準備的嗎?高粱秸棵頂箭穿成的乾糧篦子、硬蓋件、蒸乾糧用的軟篦子、刷鍋用的炊帚居然上了好幾攤兒,擺起長長的一溜。這些竈間的傢伙什是嬸子大娘們心頭的愛,圍着挑選得真開心……

進了臘月的集,有年味了!賣紅公雞的佔了半條小街,過年哩,誰家不請只個大、鮮亮的紅公雞上供,討個吉利唄。唉——胖三嫂走到哪裏都是臺戲,在人家公雞攤子上吵吵嘛哩?近前細聽,原來上一集三嫂在這個攤上買的雞,當時掌櫃的順手抱過一隻,說這隻大,三嫂接過掂了掂,是沉!大大的紅冠、滴流轉的眼、鮮亮的羽毛,80元錢。三嫂興沖沖地抱着回家,路上誰見了誰誇:三嫂抱的雞跟她本人一樣又胖又水靈!回到家解開捆着雞腿的布條,撒半碗棒子,雞臥着轉着腦袋吃得那個歡。一天、兩天臥着吃,三嫂原以爲布繩把腿捆傷了。第三天發現,爲夠到遠處的食物,公雞竟扇着翅膀奮力地向前偎,三嫂這才感覺不對勁,忙抱起雞一看,兩腿蜷曲着根本伸不開——孃的,原來是個癱子!望着吵嚷埋怨着前來換雞的三嫂,掌櫃的一邊打哈哈,一邊嬉戲着說:這雞好,上供牢靠!吉利常駐你家紮根跑不了!三嫂一邊撅着腚挑雞,一邊嚷着:好?你留着自家用吧!誰家過年供着個爬爬兒?

進臘月集就是大,整個集三市五街滿是人。賣菜的、賣乾鮮果的一眼望不到頭。賣五香大料的.、賣粉條粉皮的、賣紅棗的、賣雜拌糖的,賣香的,請神像爺爺奶奶的……各個攤前都紅紅火火,唯有賣辣椒的大個子蹲在兩麻袋紅紅的辣椒前悶頭抽菸,不見動秤。也是,過年哩誰家稱二斤辣椒準備着?

補鍋底的攤子前,肩上扛着根棍挑着一縷黃草的大胖子被幾個人圍着講價,不曾想,快過年了,連這飼草也金貴起來。可不是嘛,人過年,牲口也得弄點好草改善改善。

嘿!蠟攤上的蠟燭真招眼:紅的紅彤彤,白的鮮亮亮,粗的細的,長的短的,大的小的,有的還燙着金字:“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滿攤子透着祥瑞,讓人看着喜慶。

十一點啦。聚賢閣飯莊外,王常貴“啪”地把車子鎖在靠窗的臺階上,從車簍裏提出裝在塑料袋裏的飯盒,“通通通”地進了屋。當年大老王在隆堯縣清河開辦的小煤窯上幹了六年,工種是推軲轆馬(一種人力軌道翻斗車),腳下用力習慣了,走路腳下用勁比別人大好幾倍,只要聽到腳步聲,老遠就知道他來了。店夥計二春一邊親熱地喊“大爺”,一邊麻利地擦抹着靠窗的桌子。

當年去煤窯的一個公社的共九個人,第一次出門,一個公社的老鄉感情上靠的很近。1975年冬季的一天,一個工作面上挖煤的老鄉有七個,塌方下來,當場砸死倆,剩下的在巷道里堵了四天才被挖出來。因有生死之緣,幾十年來哥幾個親如兄弟,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猶如自家一樣互相幫襯。煤窯破產後,他們各自回了家,哥幾個爲家庭爲孩子都打拼了大半輩子,還好,及近老年,孩子、家庭都安排好了,政府也爲他們這些“合同工”落實了政策,每月能領小兩千退休金,這在農村來說簡直就是神仙的日子。沒的說,大難不死,哥幾個體面地享受着晚年的幸福,走動近的五個人除一個鬧血栓出不了門外,其他哥四個每個集日都要在聚賢閣聚餐一次,幾年如一日,雷打不動,這張靠窗的桌子也成了他們每次聚餐的專用桌。

在聚賢閣,這桌顧客與別人不同,他們是“半自動”,來時每人自帶一個菜,店家再給他們炒兩個,一份苜蓿肉是鐵定的常用菜,另一份包括主食由四個人輪流坐莊,該誰當家拿錢誰主點。酒是50斤一桶的散裝老白乾存在櫃上,喝多少二春用提子提多少。幾年來這幾位的故事在三鄉五里傳爲美談,也爲聚賢閣增添了不少人氣。老許和老韓一塊進了店,每人提着一大堆貨物,老許還背了一大摞棵頂箭硬蓋件。大老王指着問:買這麼多幹嘛?老許說:八個,每人倆。正說着,老賈也到了,他把兩個鳥籠掛在二春給他安裝在窗外的鐵鉤上,進門就報喜:二兒媳又給生了個帶把兒的!哥幾個恭賀,今兒這酒有了主題了。

“開席吧,都十一點半了!”餐桌上永遠是大老王瞎白話,他精力旺、健談,又愛打抱不平,嘴裏的故事說不完。老賈話最少,下煤窯落下了胃病,吃飯少,人也瘦弱。不管是平時還是飯桌上,不愛坐着,老是蹲在椅子上,雙膝抵胃,他說這樣舒服點。每當大老王瞎白話起來,老許、老韓隨吃隨附和,老賈雙臂抱膝蹲着笑迷糊望着他——愛聽這一口!

正瞎白話着,大老王瞪着兩眼望着窗外,“噌”地站了起來,“通通通”地奔了出去,扒拉開圍觀的人羣,指着二常友家數落開了:你這娘們真刁到家了,你讓人家賠錢賣呀?

原來,飯店窗外是一輛賣蔥的三馬子,小兩口半夜打河東來,本是八毛一斤的賣價,二常友家拽了兩捆拿起自己剛買的菜刀,“唰唰唰”地將蔥葉子砍了個滾瓜二淨讓小夥子過秤。小夥給她交涉:八毛一斤不是切葉賣,剛纔有切葉的是人家付了錢嫌沉自己切的。二常友家不聽那一套,耍開了潑賴,噴着吐沫星子給人家吵。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二常友家又衝大老王來:“你拐磨肘往外拐,吃的河水管得寬!”大老王一聽火氣更旺:“前幾天你婆婆說了句飯涼,你奪過碗扔當院裏了,你這個傷天害理的娘們兒,裏外……”二常友家一聽當衆揭她的短兒,不等大老王說完,鑽出譏笑的人羣,邊走邊嘟囔:“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扭一扭地逃了……

集,承載着百姓的精神和生活,傳承着社會的歷史和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