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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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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十七歲那年出嫁的時候,正值九月,那是滿城菊花盡開的日子。

明華日誌

明華背後的將軍府,越來越來,越來越遠。而未來,是太子府邸。

她見過太子殿下一面,半年前在京城最大的酒樓。當時,她腦海裏只剩下了那麼一句話“列鬆如翠,積石如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太子二十又一了,府中只有一位側妃劉氏,是戶部三品尚書家的嫡女。還是太子成年禮的時候皇帝親賜的美人兒。

一年多以來,太子並不常去劉側妃的院子,以至於這位劉側妃到今兒都沒有懷上。她孃家人自然是着急得很,這不,今日正妃過門,而且還是當朝一品大將軍唯一的嫡女,三品驍勇將軍的親妹妹。父兄皆是朝中的大人物,如今又是正妃,且是太子親自求娶,皇帝主婚,這地位自然是劉側妃不可比擬的。

明華到太子府的時候,皇帝老兒的笑聲正好傳了出來,他說,朕今日,也算是完成了皇后的一番心願了。

其實這話,不是對皇后說的。不知爲什麼,皇后命澤不好,沒能活過三十。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兒子,當年皇后去了的時候,是在皇上懷裏去的。正是夫妻最伉儷情深的時候,皇帝發誓,再不立後。十年來,後宮後位空閒。後宮中數自家大姑母敏德皇貴妃最大。

明華不知道,她爲什麼會想這麼多。對於這一樁婚姻,她說不上喜歡。出身武學世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像父兄一樣,征戰沙場,而不是在深門大院做一個婦人。

明華從小,接觸最多的不是琴棋書畫,是兵法。京中人人都說,丞相家的嫡小姐是天下第一才女,品貌皆是其他女子所不及。明華也見過丞相家的那位嫡小姐,確實是驚爲天人。有時候她也在想,爲什麼太子殿下,不娶那位小姐,偏偏選擇她。

她記得,十來歲的時候在宮延上,太后極其喜愛那位小姐,還有意使之成爲太子妃。

命運果然是弄人的。她笑笑,對哦,那位小姐,名喚江雪晚。半年前見到太子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可不是嗎,這樁婚姻,算來也是因爲江小姐了。

那時三月裏,明華同婢女蘭芷在盛樓二樓小酌,隔壁雅間裏的正是太子玄容華。樓下人來來往往,恰逢江雪晚的馬車不知道爲什麼,突然發了瘋,眼看就要出事,是她從窗間跳下去制服了那馬。

她擡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玄容華舉着酒杯朝她笑意盈盈的致意。說:“不愧是葉大將軍的女兒,這身手,讓無數男兒自嘆不如呢!”

玄容華一襲華衣,尊貴不失王者氣度,又含有幾分儒雅。她回答到,“並無什麼,讓閣下見笑了”。

或許第一句話,就錯了,是啊,並無什麼,讓閣下見笑了。

三年來,這婚姻,什麼也不是,自己也是讓人笑話了。人前,她是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人後,她只是一個,不得寵愛的女子。皇帝的功夫做得很足,每月必有十五天歇在她的宮裏。可是這後宮,自新皇繼位以來,不過半年,宮中嬪妃有十七人。她是皇后,還有兩妃,三昭儀,四嬪,七貴人。

後宮從來都不會缺女人,尤其是是漂亮的女人。眼看着大臣們擠破了腦袋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明華自己,也是無能爲力。更何況,她和容華,不過是逢場作戲。

還記得當年,出嫁那時,京中熱熱鬧鬧的。太子娶妻,皇家納媳,將軍嫁女,能不好好熱鬧嗎?她葉明華也算是享盡了天底下女子所夢想的婚禮場面。

總覺得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歷歷在目。

明華記得,她在新房裏,等待太子回來的時候,側妃劉氏就過來伺候着了。她並不喜歡外人伺候,然而規矩就是規矩,皇家的規矩太大,縱使她是世家出身,也被磨得不耐煩。太子回來之際,屏退了左右,呼啦呼啦一羣人離開之後,她覺得空氣是那麼清新。

玄容華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可以給你無上的尊榮,但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恩寵!”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她一直都以爲,玄容華是真心求娶的,所以她縱使不願意做深宅大院的女子,也點頭同意了。其實她本人對於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並沒有什麼感情。更何況她也無從拒絕。

她葉明華是何等高傲的人,從小到大就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明珠,宮中的公主比起她來,也不過如此。面前的人這樣說,自己還能怎樣?她從來都學不會,向別人乞討憐憫。

她一笑,自己揭開紅蓋頭,笑意盈盈的說,“我們之間雖然拜堂成了親,但是禮俗未完,算不得是夫妻。太子殿下想要我做什麼,明說就是,明華自當遵從。”

她眼裏的堅決,不含一絲猶豫,也不含一絲痛苦,還多了那麼幾分高傲不羈。全都落在容華眼中,他也詫異,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不是一個女子。

只可惜,他小瞧了葉明華,而葉明華這一生,高估了玄容華。

有的情意,從第一句話說出口,便註定了不得善終。縱使後來再怎樣努力,那石頭一樣的心也捂不熱了。葉明華就是這樣的女子,堅決,果斷。

大婚之夜,兩個人和衣而眠,各懷心思。第二日早起,看着牀上的白錦鯉,她拿起妝臺上的簪子,往手臂上一劃,血汨羅而出,也算是向天下交了差。

她譏笑的看向他,“太子殿下總不至於不讓明華交差吧?”

玄容華轉身,淡淡的道了一句“請便”,便喚了婢女進來收拾。

沒有一句關心,沒有一絲心疼。這,便是她葉明華的夫君,天底下的無數女人心心念念想嫁的男人。有時候她會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玄容華是怎麼做到客客氣氣,又滿面欣賞的和她說話的?也會猜測,世間到底是有誰入得了他的眼?如果是別的女子嫁給他,境遇是不是同她一樣,可以有至高無上的尊榮,卻沒有一點兒寵愛。

如果是丞相家的小姐,又會如何?

新皇繼位,大肅朝綱。就像是經歷了一片風雨的洗禮一樣,朝中人人自危,新皇的雷霆手段,使得滿朝風雨來。

她已經有十來日沒有見過容華了,她也不在乎。倒是江雪晚,那位剛入宮不過三月的貴妃娘娘常常出入皇帝的寢殿。

她記得容華曾經說過,江雪晚比不上她。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容華會納她爲妃。只是新皇初登大寶,廣納美女。她自然也不能說些什麼,更何況那個時候,宮中,除了一個皇后,一個劉昭儀,三兩個貴人,並沒有其他。也實在是不像什麼話,納妃是正當的。

先皇共有十三個兒子,除去一心撲在軍中裏的四殿下,一心要做商人的五殿下,平平凡凡的二殿下,小的不更事的十三殿下,只有七八歲的十二殿下,其他的,哪一個皇子不是對皇位虎視眈眈?

當年大婚那晚,其實還發生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包括容華。而這件事,差一點成爲扼住明華命運的鬼符。也是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不肯與容華親近的原因之一。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是另外一回事。

當年的劉側妃,其實已經懷孕了,在她來伺候明華的時候,她親口所說。她一直都以爲,自己嫁入太子府,劉側妃不高興的原因是出於嫉妒,其實是自己想多了。

劉側妃是什麼人?那可是堂堂尚書府的嫡女,作爲一名深宅大院裏出來的女人,見識不必說,而心思,一定是縝密至極的。

劉氏從來都沒有給自己下過絆子,她每日都是早早的起來請安,伺候明華梳洗。挺着一個大肚子也不曾偷懶半分。勤勤懇懇,倒是比明華身邊的婢女還要恭卑。

丫鬟蘭芷曾不解地問過明華爲何這劉側妃同別人不一樣。明華也只是笑笑,哪有什麼不一樣,縱使是妃,在正妻面前,都是一樣,不過是個妾,是個丫頭,說白了,地位還不如正妻身邊的大丫頭。

明華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流離着笑意,而心底,卻是陣陣惡寒。

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晚看到的。

那時是半夜十分,她聽到容華出門的聲音,出於好奇,便起身悄悄跟上,她自小便練得一身好武藝。雖然身穿繁雜華麗的禮服,也絲毫不影響行動。

她記得在劉氏的院子裏,容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一身戾氣的對劉氏說,“聽說,你懷孕了?”劉氏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請殿下成全,妾身做牛做馬,一定不忘報殿下的恩情,求求殿下了……”她不明白,爲什麼容華有了孩子,是這樣一副樣子,沒有一絲高興,沒有一絲要做父親的`喜悅啊。

容華沉思了很久,右手中指在一頓一頓敲打在石椅上,發出悶響,卻像是敲打在劉氏的心頭,一下一下,似乎要了她的命。容華背後的幾個近身侍衛不斷擦汗,就連明華躲在暗處,也可以感受到這種壓抑的氣息。面前的劉側妃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哀求。

末了,容華終於鬆口,“本宮允你生下來,但是你知道,本宮的孩子,不是想生就生,你還不夠資格。孩子落地的時候,就是你離開的時候,可懂?”

這句話,是明華恨上容華的開始。雖然這句話,是對別的女人說的。那一瞬間,明華想到從前母親所說,做皇家的女人,就像是在刀鋒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明華沒有繼續聽下去,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噁心死了。面前的人,是她的夫君啊!是她們共同的夫君啊。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就是養育了一個孩子,但是,這位劉側妃,顯然是不可能了。這一切,都是拜這個人所賜。她是如此,劉氏也是如此。

第二日,劉氏早早的來請安,她不知道,劉氏和容華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但是可以肯定,和朝堂之事密切相關。

待到下人們都退去之後,劉氏跪在她面前,道:“我知道姐姐昨晚看到了那一幕,而我別無所求,我只求姐姐,在我走後,可以照拂我的孩子一二。”

她眼睛一眯,淡淡的道,“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劉氏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咬牙道,“在太子殿下心中,我沒有資格生下孩子,這個孩子,還是我費盡心機所得,倘使姐姐不答應我,妹妹也想知道,太子殿下知道了會怎樣?”

明華一笑,臉上瞬間險過一絲不屑。又念其昨晚的一切,她也想看看,一個孩子在容華面前蹦蹦跳跳,會不會刺激他。好玩得很呢!

她轉了轉語氣,說,“我可以幫你,但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費盡心機的?”

那天,明華想了很久很久,她開始後悔爲什麼會遇見容華,她後悔爲什麼會點頭同意。她身邊的這個人,說到底,不會允許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否則,也不會每一次都賞賜對方“安神養生湯”了。

時隔兩年多,明華還記得劉氏去了的時候的場景。那晚雨很大,皇宮內皇帝頭疾復發,所有的皇子都進宮侍疾去了。當時,皇子爭位越演越烈,大皇子狗急跳牆,竟暗中派了百來名精衛刺殺太子府中人,目標直指待產的劉氏和明華二人。

明華的功夫,在京中也是少有敵手,加上府中侍衛衆多,暗衛無數。在初始雖然處於下風,但很快,便滅敵無數。明華一直守在劉氏的院中,產婆進進出出,一個時辰後,劉氏終於產下一女。彼時,天雷陣陣,雨越下越大。

明華爲其取名爲,玄雨秋,玄容華的第一個孩子。

明華終究沒有忍心看得劉氏的離開,劉氏是自盡而亡的。死的時候,如同初生的嬰兒一樣,那麼的無力。她說她不後悔,用自己的一條命換孩子一條命,很值很值。

那一瞬間,明華很想把玄容華千刀萬剮。她第一次,這麼憎惡一個人。

她突然,想,如果玄容華失去了太子之位會怎樣,那一瞬間,她很想把這個人從尊榮的位子上拉下來,送入地獄。

劉氏這個女人,也算是爲了自己的孩子,機關算盡。爲什麼什麼時候不透露自己懷孕的消息,偏偏她一來就說了,爲什麼要當着一羣丫鬟婆子喜娘說?她分明就是算準了容華不會放過她,算準了明華會偷偷跟過去看。是啊,她保住了自己的孩子,也拿捏住了一個高傲的女人,只有葉明華親眼看到,親眼聽到,纔會覺得噁心,纔會再也不願意同容華親近。也只有這樣,沒有孩子的葉明華,纔會真心實意的對自己的孩子好。

不得不說,最爲一個女人,劉側妃算計了所有人,也算計了自己。可是人活在世上,不就是這樣嗎?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到頭來,還不是把自己算計進去。如果不算計,什麼也沒有。這就是悲哀,一個因爲有愛的人的悲哀。

如果都像玄容華那樣,該有多好,沒有心,爲了目標,什麼手段都不在乎,可以犧牲掉所有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女,兄弟。

皇家沒有兄弟親情,這句話,明華是在劉氏死後的半年體會到的。

劉氏的死,成爲玄容華搬倒大皇子的一顆棋子。史書工筆記載:庶人玄容野,於天都二十六年謀逆,派百名精衛刺殺於皇太子,太子仁孝倖免於難。然府中女眷側妃劉氏婉清卒……

玄容華的上位之路,是踏着森森白骨的。

皇帝老了,年輕時征戰的舊病時長復發,對於兒子們的爭鬥,也愛理不理。

明華記得,在皇帝快走的時候,召她一人覲見,老皇帝說過這樣的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守得住這邊江山的,是最後勝利的人。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我看中的兒子,絕對不會讓我失望。

她問,兒媳不懂,爲什麼選擇我做太子妃?

他笑笑,盡是蒼老之意,也掩不住那越來越近的死亡氣息 ,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味道,發出陣陣惡寒。

老皇帝意味深長的看着她,因爲憑你是葉家的人,憑你是明華,憑這天下,只有你纔是他的得力助手。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命中註定了,只是是劫是緣,皆看自己的造化。京中經歷一場又一場的宮宴,在宮宴上總有那麼一些事發生。比如哪位大臣被革職,比如哪位大臣被升職。在暗地裏,也是腥風血雨。

記憶中最深的,是去年天最冷的時候。

明華在自己的院子裏,外面下起了大雪。玄容華有一個月沒有回府了,被派去了青州安撫因雪受災的百姓。明華一個人在看書,火盆燒的嗶嗶啵啵的響,屋子裏溫暖如春。丫頭蘭芷正說着已經安撫玄雨秋歇下了,那孩子近日又長大了幾分。這時,聽聞內間裏有聲響,兩人急忙跑進去看,卻看見內間屏風翻轉,一個人血淋淋的人從裏面走出來。如果不是他那眼光如炬,明華幾乎認不出這是容華來。

“是老六和老八做的”只說完這句話,玄容華便暈死過去。

明華知道,容華的功夫不差。更何況他在太子位子上二十多年,沒有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否則早就被人拉下去,死了不知道幾百次了。其實個人恩怨,拋開後宅內院來說,玄容華的確是最適合的未來的王。他文武雙全,戰功赫赫,治國之道,馭人之術也很有一套。

這一次受這麼重的傷,身邊無人,不得已啓用了這一條密道,可見對方出手是有多狠。

這就是皇家,明面上的兄弟,背地裏卻殺人不眨眼。

容華是五天後脫離生命危險的,這期間,明華衣不解帶的伺候着。

容華的傷,一直將養了一個多月。那一個多月,明華纔算是真正瞭解他這個人。

明華的才華,是一大助力。有時候,她見到容華,聽他說起外面的事情,她會說說自己的見解。有時候,她甚至會幫助容華,殺了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明華自己,也記不得,手上沾了多少鮮血。夜深人靜的時候,明華悄悄回府,路過書房,總看見燈還亮着。

就這麼,一步一步,容華繼位。而她,也成了皇后。兩個人,雖然沒有感情,但是,默契得很。她自己明白,只有這樣,纔可以保葉氏一族平安。

朝堂上的風風雨雨,不斷傳到後宮來。

禮部尚書一職,又換人了,前兒個纔是戶部,今兒又到了禮部,明兒個,怕是兵部吧?

明華起身,來到殿外,看着宮女們在修剪早上內務府送來的花,剪子一下一下的咔嚓咔嚓的響。她問身邊的蘭芷“貴妃還在皇上殿中嗎?”

蘭芷輕聲回答,“是,都快兩個時辰了。”

貴妃江雪晚進宮的時候,還是嫩嫩的人物兒,不過一月,便在宮中頗有威名。加上她是丞相之女,一路晉升,如今可以自由出入皇上的御書房,這份榮耀,連明華也沒有。

第二日,早起,還在梳妝,皇上就過來了。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

明華閉着眼睛小寐,任蘭芷爲自己梳頭。突然,聞到一股清幽的味道,那是屬於容華的味道。她睜開眼,背後爲自己梳頭的人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容華,她剛想開口,容華就制止了。

他說:“明華,到了今天,我就可以爲母后報仇了。”

明華突然想起,一年前容華同她說的話。

那還是容華養傷的時候。一日,兩人靜下來說話。

容華問,“你嫁給我兩年了,兩年來,你恨我有多深?”明華聽到這話的時候,手中的棋子正好落在棋盤上。她擡頭,看着容華,徐徐出口,“這是我的命,我曾經恨過你,但是後來,不恨了,你對我來說,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死了,我也不會好過。”

容華落下一顆棋子,譏笑道,“你倒是通透得很!”

後來,他開始自顧自語。“我這一生,只愛過一個女子,到現在也是,一直愛着。我不會允許我不愛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劉氏的孩子是個意外。”他接着說,“我的母后不是命不好,而是被人下了毒。那時候正是父皇鞏固政權的巔峯,明知皇后是被人下了毒,也要顧忌江上社稷。不能爲母后報仇,而我,也隱忍多年,但我不會一直忍下去,至多兩年,兩年以後,我一定要親手給母后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他又落下一顆棋子,說“明華,你知道嗎?這天下,怕是有不少人覺得姓江呢!”

那是他們聊的最長久的一次,也是那一次,明華知道了面前的人最可怕的地方,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他可以爲了一件事,努力十幾年。

他說,“在我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愛的人之前,我永遠不會告訴她,我愛她”。

那時候,明華看着容華的眼睛,那種堅定的眼神,讓她感到害怕。有時候她會希望,自己就是他愛的人,然而這兩年來,容華不曾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溫柔。倒像是,把她當做謀士,還有戰友。

今天就可以報仇了,那麼,也就是說江家今日到頭了。她開始接觸權利,接觸刺殺以後纔看懂,天底下,不是皇上最大,而是江丞相最大。天下官員,有進一半,是江丞相的門生好友,皆是江氏一黨。那江丞相都已經年近五十了才得了江雪晚一個嫡女,但實際上,他的女兒數都數不過來。在江府地下,是一座地下府邸,裏面女子無數,都是江丞相的女人,她們存在的目的只有兩個,最主要的是生孩子,是男孩兒就殺死,女孩兒就養大,送入官宦之家。或做丫頭,或爲小妾,或爲夫人。但是,都是一樣,皆是棋子。一顆顆爲了填補他的野心的棋子。

容華接着說,“明華,假如今日事成,我定當許你一世的夫妻恩愛不疑,假如失敗了,你還是姑娘家一個,找個喜歡你的好好過完餘生。”

聽到這話,明華猶如五雷轟頂。原來,原來是這樣。所有以前想不通的事,一瞬間都想通了。她聽不到容華後來說什麼,只記得那一句“我定當許你一世的夫妻恩愛不疑。”

玄容華,你知不知道,我寧願你從一開始,就帶着我冒險,而不是在你假裝不在意的保護下過日子。

玄容華,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沒有你想象的脆弱,我是葉家的女兒啊,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弱小呢?

玄容華,你知不知道,我葉明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心眼很小很小,我裝不下別人啊?

玄容華,你知不知道?

容華還在繼續說,於他而言,這也許是此生兩個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其實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明華很小的時候,那時,太后喜歡江雪晚,可是他卻更喜歡英氣勃勃的葉明華,喜歡葉明華的不做作,不拘泥。他經常偷偷跑到將軍府裏偷看葉明華的日常。

那時候,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去陪父皇去弘福寺,寺裏的一個大師說的話,那人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高僧。他看着自己一本正經的臉,說,“你的未來,有一個叫葉明華的女子。”

後來沒過幾天,葉大將軍家的女兒出生了,取名葉明華。

可是他怕明華會在他成功之前嫁給別人,終究是選擇了求娶。他和父皇不一樣,他需要力量可以完完全全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他親眼看着母妃死去,他需要給母妃一個交代,給天下一個交代。所以,他選擇了這樣一條路。自己喜歡的暴露出來,會要了明華的命,也會毀了自己多年的佈局。

容華出去了,太陽一點一點升起來。明華等在宮殿外,想起劉氏婉清,她只是安排在太子府中的棋子,眼線。想起貴妃江氏,她只是江家送入皇宮的棋子,也是容華反過來利用的眼線。

想起從前母親說的,“嫁給太子殿下,是劫是緣,都要看你的造化。”

她聽着傳來的廝殺聲,而後,萬人齊喊“萬歲,萬歲”,喊聲震天動地。容華從大殿上走出來,彼時,明華還在大殿外,手中的劍刃上,一滴一滴的血往下淌。

她遠遠的看着容華,輕輕一笑。

明華二字,不就是爲了配容華一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