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奴與蘋果範例
哈里發拉施德經常走出王宮,到全國各地去微服私訪.一天,他想帶宰相吉爾法和執刑官馬斯魯爾到巴格達去,認爲應該到那裏去安慰失去親人的人,去爲愁苦的人排憂解難,去接濟貧苦百姓,去處置不法分子,去調停不和的家庭,只有這樣,才能濟貧扶危,揚善抑惡,使社會獲得整頓,從而鞏固政權.
哈里發拉施德親率宰相等一行人來到巴格達城,他們走街串巷.訪貧問苦,不知不覺中走進一條十分狹窄的衚衕.他們看到一個頭發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手拄一根彎曲的棍子,一步一顫地向他們走來.老人走近了,他們發現老人頭頂一個魚簍,肩背一張魚網.老人行路艱難,口中唸唸有詞:
"人們都在說你的知識多麼淵博,淵博得能給迷路人指明方向.使糊塗人變得清醒.可是我認爲知識沒有給人們帶來幸福,否則,我怎麼到現在還衣食無着呢?現如今,應該說權勢纔是學問,金錢纔是知識.比如我現在要賣掉我的知識來換取一日溫飽,也許沒有什麼人願意解囊相救,假如我用知識去尋求生計,那不啻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人們常說,健康是生活之本,可是窮苦人卻多半面黃肌瘦.疲憊不堪,有錢人見了避而遠之,孩子們見了追打戲謔,就是看家狗見了也比見到其他人叫得兇.窮苦無處棲身,無路可走,只好長眠於地下."
哈里發拉施德對宰相吉爾法說:"聽這個老人的言談話語,他似乎有什麼心思要表述,有什麼話要說,你去問問他是什麼人."
吉爾法應命上前問老人:"老人家,請問你是幹什麼的?"
老人說:"難道你從我這身打扮上還看不出來嗎?你們這些人的眼裏就是沒有窮人!"老人說着說着,動起氣來,"我是一個窮漁夫,終年靠打魚維持一家的生活.今天一大早我就來到河邊,可是不知撒了多少次網,卻一條魚也沒有打上來.我沒有臉面回家,真不想活了!"
"你能不能帶我們到河邊,再撒一網,無論你打上魚打不上魚,我們都付給你300金幣作爲酬勞."哈里發拉施德上前一步,對老人說.
老人聽到有人肯出大價錢,來讓他再撒一網,心想,這個買賣便宜得出奇,滿面愁容立刻出現了一絲笑意.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家人的生計又有了希望.於是,他帶着哈里發拉施德和宰相吉爾法,一路小跑又回到河邊.
漁夫熟練地張開網,用力向河中撒去.他等了一會兒,才往上拉網,魚網顯得很沉重,他心裏很高興,這回準是滿滿的一網魚!他用力拉網,很費勁,可是想到收穫在望,就不怕用力了.魚網終於拉了上來,一看,不是魚,卻是一隻掛着鎖的箱子.在場的人驚愕不止.哈里發拉施德有言在先,宰相吉爾法取出300金幣遞給漁夫,說道:
"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回家吧."
漁夫接過錢,喜滋滋地走了.
箱子被擡進王宮,哈里發拉施德命人撬開箱子,一看,裏面是一具女屍!屍體已被卸成七零八碎的幾塊,但從屍體的輪廓仍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窈窕美麗的女子.
哈里發拉施德見此情景,十分氣憤,他想:作爲一國之主,經常聽臣民們說國泰民安,怎麼會有人明目張膽地將一個女子殺害,並且將其屍體支解成如此慘不忍睹的樣子,拋進河裏!絕不能讓罪犯逍遙法外!於是,他轉身喝令宰相吉爾法道:
"這成什麼體統!我限你三天內把兇手緝拿歸案,否則就讓你和你的家人來抵命,到時候,我要把你們絞死在王宮前的廣場上!"
宰相吉爾法領命,誠惶誠恐,惟命是從.可是,他卻愁緒滿懷,這件人命大案他無從着手查辦.因爲,他親眼看到女屍是漁夫從河中用魚網打撈上來的,除此之外,他一點線索也沒有,至於書面材料,就更無從查找了.短短的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叫他從何處下手查明事情的真正原因.緝拿到真正的兇手呢?他心裏很清楚,假如自己對哈里發拉施德的旨令敷衍搪塞.稀裏糊塗地交差,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他沮喪地走出王宮,向相府走去.他又想,這樁無頭案接下來難,圓滿交差更難.我怎樣做才能儘快破案呢?找一個人來作替罪羊?可是,事情一旦敗露了怎麼辦?到那時後悔可就來不及了!他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最後,他只得哀嘆道,那就聽天由命吧!
宰相吉爾法心事沉重地回到家中,他派人四處明察暗訪,試圖儘快查出個水落石出,可是三天很快就過去了,派出去的人都失望而歸.宰相吉爾法只是呆坐相府,終日唉聲嘆氣,一籌莫展地靜待命運的安排.第四天一大早,哈里發拉施德派人來叫他進宮覆命.他戰戰兢兢地拖着沉重的步履邁向王宮,見到哈里發拉施德,便跪倒在地,垂頭不語.哈里發拉施德開口問他:
"三天已經過去了,殺害那女子的真兇何在?"
"啓稟皇上,像這種奇特的案子恐怕任何人都不會斷的了,我又怎麼能知道誰是真兇呢?"
"你身爲宰相,肩負着治理社會的重任,應該充分使用你的權力,儘自己應盡的義務,狠狠地打擊不法者,扶弱抑強,使百姓有一種安全感.如果你這樣做了,這個罪犯就會懼怕你的威懾力和責任心,也就不敢胡作非爲.殺人害命了.現在你既然查不出真兇,不能了斷這樁命案,那麼,你雖不是真兇,卻是幫兇!"
哈里發拉施德說完,便命人通告全城男女老少到王宮廣場上集合,讓文武百官和衆百姓觀看對宰相吉爾法及其家人執行死刑.他要用這個辦法來警告壞人.
王宮廣場上擠滿了人,人人都懷着恐懼和好奇的心情,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劊子手將宰相吉爾法及其家人帶到廣場上,法官.侍衛.婢僕和其他人都在靜待哈里發拉施德宣佈執行死刑的命令,廣場上一片寂靜.
突然,人羣中一陣騷動,一個英俊瀟灑.滿面愁容的青年人撥開衆人,走到垂頭不語的宰相吉爾法的跟前,對他說:
"宰相大人,您是不該受到譴責,更不該被判處死刑的.我纔是真兇,是我親手殺死了箱中的女子!"
宰相吉爾法驚呆了,這個青年人怎麼會牽扯到這樁無頭案中?他在這種時候爲什麼會當衆自首.甘作階下囚呢?可是他轉念一想,既然有人認罪,自己和家人就得到解脫了.想到此,臉上不禁浮出一絲笑容.
這時,又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一個年邁之人,用力衝出人羣,邊走邊喊道:"不!宰相大人,請不要輕信這個青年人的胡言.他不是殺人兇手,我纔是真兇,我應該被判處死刑!"
那青年人忙說:"諸位,請不要聽信他的話,他年紀大了,犯糊塗了!那個箱中女子的確是我殺死的,受刑的應該是我!"
老人轉身對青年說:"孩子,你這麼年輕,剛剛踏上人生之途,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你還有很多時間去享受人間美好的生活和快樂.而我已處於古稀之年,活不了幾年了,我對生活已無所求了.我願意替你.替宰相大人及其家人們去死!"
這一老一少在大庭廣衆之下爭說自己是殺人的真兇,反倒使絕路逢生的宰相吉爾法掉進了迷潭,分不清誰是真兇,哪一個是假冒的了.於是,他將他倆帶到哈里發拉施德面前,說道:
"啓稟星上,殺死女子的真兇自首來了."
哈里發拉施德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青年自己供認是兇手,可是這個老頭卻又站出來,堅持說自己纔是真正的兇手,他否認了青年的供認,還強烈要求對他施刑."
哈里發拉施德更加疑惑不解了,他決定親自審問他們:
"你們兩個人,到底是哪一個殺害了那個女子?"
"是我殺死的!"青年搶先答道.
"不!他在說假話,事實上我纔是真正的兇手."
哈里發拉施德說:"假如殺害女子的兇手只是一個人,那麼處死無辜者就太不公平了."
青年人又說:"我肯定我是真正的兇手!"接着,他詳細地陳述了箱內屍體的情況,屍體被剁成幾塊,每塊放置的位置以及裹屍布的顏色和大小.他所陳述的情況與哈里發拉施德.宰相吉爾法所見的絲毫不差.
這樣看來,這個青年人是兇手應該是確鑿無疑的了,哈里發拉施德這麼想着,剛要再次宣判,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這個兇殺案是怎樣發生的呢?想到這兒,便問青年:
"那麼,是什麼原因促使你將她殺死呢?"
"事情是這樣的,"青年人說,"這個女子是我的妻子,而面前這位老人是我的岳父.我們結婚後,相敬如賓,互敬互愛,生活過得美滿幸福.本月初,她突然發高燒臥牀不起.我請名醫爲她診斷治療,盼望她早日康復.一天,她說要吃蘋果,我當即跑到市場上去買,可是轉遍了本城所有的市場.商店,卻沒有買到.我聽商販說,這個季節只有巴士拉纔有蘋果賣,爲了妻子能吃上蘋果,我擡腳就到巴士拉去.我不顧旅途勞頓,星夜兼程趕到巴士拉,用3個金幣買到3個蘋果,即刻又返回來.沒想到,妻子只看了看蘋果,便放到一邊去了.她的高燒不退,病情越來越重,我百般呵護,又過了好多天,她才慢慢地好起來.
"一天,我正在店鋪中忙碌着,偶然發現一個高大健壯的黑奴從我店鋪門前走過,邊走邊用手擺弄着一個蘋果.我想,本城也許有蘋果賣了,何不打聽一下,也好去多買些給妻子吃.於是,我忙跑出去,喊住他,問道:'你這蘋果是在哪兒買的?,經我這麼一問,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神祕的笑容,似乎不好意思地回答說:'這個蘋果是我的情人送的,我們分別多日,我今天去看她,發現她患了重病.在她的屋裏放着3個蘋果,說是他丈夫爲她專程到巴士拉用3個金幣買回來的..她送給我一個,這是很珍貴的禮物呢.,
"黑奴說完,笑呵呵地揚長而去.我滿腔怒氣頓時涌上心頭,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漆黑.我似乎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麼.我彷彿記得,我在迷亂中跑出店門,奔回家中,一看,蘋果真的只剩下兩個了,便沒好氣地追問她,那個蘋果哪裏去了.她冷靜地說:'我沒有吃,我也不知道那個蘋果怎麼不見了.,
"這一切足夠證實那個黑奴的話是真的了.我氣急敗壞地信手操起一把鋒利的菜刀,縱身跳過去,一刀砍去,她拼命喊冤叫屈,我憤怒至極,只顧朝她胡亂砍去,將她砍死.我還不解氣,又將屍體剁成好多塊,用被單裹起來,放進箱裏,用鎖鎖好,運到河邊,趁人不備,將箱子推到河中.尊貴的哈里發,請您秉公處置我好了,快把我處死吧!"
哈里發拉施德聽着青年的敘述,注視着他的表情,認爲他言猶未盡,便說:
"你好像還有話要說,就把它說完吧."
"是的.當我把她推進河裏,看着河水把她吞沒以後,才走回家.我的孩子正在門口哭泣,這時他還不知道他母親的事情.我問他:'你幹嗎在這兒哭呀?,他說:'今天早上我偷偷地在媽媽身邊拿走了一個蘋果.正當我舉着蘋果在街上玩耍時,一個高大健壯的黑奴走過來拍拍我的肩頭,摸摸我的頭,問我:"這蘋果真是稀罕之物呀,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我告訴他:"因爲我媽媽得了重病,想吃蘋果,我爸爸在這城裏沒買到,就專程跑到巴士拉去用3個金幣買回3個蘋果,我拿了一個出來玩......"那黑奴聽到這裏,從我手中一把將蘋果搶走,跑得無影無蹤.我怕你們知道了會罵我.打我......,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我輕信了黑奴的謠言,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我萬分痛悔.悲哀.絕望.當我岳父來看望我們時,我只好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他聽後悲痛欲絕,但事情已無法挽回了.他對我說:'法律會嚴厲制裁你的,在哈里發拉施德時代,誰也逃脫不掉法律的制裁,你等着瞧吧!,無奈何,我們只好在極度悲哀中苦苦地度過了五天.尊貴的國王,請快些將我處死吧,我只有一死,才能使我那因殺死妻子而日夜悲痛的心靈得到安慰."
不料,哈里發拉施德卻搖搖頭說:"不!我只殺那個可惡的黑奴!"他指示宰相吉爾法說:"限你三天把那個黑奴抓來見我,否則拿你抵罪!"
宰相吉爾法對哈里發拉施德的旨意誠惶誠恐,可是,他又想不出什麼高招在三天內抓到那個黑奴.他步履蹣跚.心事重重,似乎覺得剛剛出現的希望之光,忽悠一下子又不見了,眼前一片暗淡.他喃喃自語道:"一個水罐不是每次都碰不破的,這回,我只好把命運託付給安拉了,安拉會保護我的."
他心事重重.無精打采地在家中呆坐了三天.第四天,他把法官請到家中立遺囑和辦理後事.他和法官正忙着,哈里發拉施德的使臣已叩響了他家的大門.他淚流滿面地向家人一一作別.當他來到他最寵愛的小女兒面前時,忍不住失聲痛哭,他一把將小女兒拉到懷裏.突然,小女兒衣袋裏一個圓鼓鼓的東西硌了他一下,他問:
"這是什麼東西?"
"一個蘋果."小女兒天真地說,"是四天前我們家的黑奴勒義哈送給我的,我給了他兩個金幣."
天無絕人之路.宰相吉爾法緊鎖的雙眉舒展開了,眼前又浮現出希望之光.他把黑奴勒義哈喚到面前,問清了蘋果的來歷,跟那個青年人所講的一模一樣.
宰相吉爾法帶着黑奴勒義哈去見哈里發拉施德,說道:"皇上,我已經找到那個引起這起兇殺案的黑奴.現在我把他帶來了,請您處置吧!"
黑奴勒義哈對自己的罪過承認不諱.哈里發拉施德下令處死黑奴,並命令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到王宮廣場前觀看,以此警戒那些無事生非.製造事端擾亂社會的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