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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三百九十六 列傳第一百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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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三百九十六 列傳第一百五十五

史浩,字直翁,明州鄞縣人。紹興十四年登進士第,調紹興餘姚縣尉,歷溫州教授,郡守張栻九成器之。秩滿,除太學正,升國子博士。因轉對,言:"普安、恩平二王宜擇其一以系天下望。"高宗頷之。翌日,語大臣曰:"浩有用才也。"除祕書省校書郎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普安郡王爲皇子,進封建王,除浩權建王府教授。詔建王府置直講、贊讀各一員,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講。一日講《周禮》,言:"膳夫掌膳羞之事,歲終則會,惟王及後、世子之膳羞不會。至酒正掌飲酒之事,歲終則會,惟主及後之飲酒不會,世子不與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會,世子飲酒不可以無節也。"王作而謝曰:"敢不佩斯訓。"

三十一年,遷宗正少卿。會金主亮犯邊,下詔親征。時兩淮失守,廷臣爭陳退避計,建王抗疏請率師爲前驅。浩爲王力言:"太子不可將兵,以晉申生、唐肅宗靈武之事爲戒。"王大感悟,立俾浩草奏,請扈蹕以供子職,辭意懇到。高宗方怒,覽奏意頓釋,知奏出於浩,語大臣曰:"真王府官也。"既而殿中侍御史吳芾乞以皇子爲元帥,先視師。浩復遺大臣書,言:"建王生深宮中,未嘗與諸將接,安能辦此。"或謂使王居守,浩復以爲不可。上亦欲令王遍識諸將,遂扈蹕如建康。

三十二年,上還臨安,立建王爲皇太子,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孝宗受禪,遂以中書舍人遷翰林學士、知制誥。張浚宣撫江、淮,將圖恢復,浩與之異議,欲城瓜洲、採石。浚奏:"不守兩淮而守江,不若城泗州。"除參知政事。有詔議應敵定論,洪遵、金安節、唐文若等相繼論列,宰執獨無奏。上以問浩,浩奏:"先爲備禦,是謂良規。儻聽淺謀之士,興不教之師,寇去則論賞以邀功,寇至則斂兵而遁跡,謂之恢復得乎?"薦樞密院編修官陸游、尹穡,召對,並賜出身。隆興元年,拜尚書右僕射,首言趙鼎、李光之無罪,岳飛之久冤,宜復其官爵,祿其子孫。悉從之。

李顯忠、邵宏淵奏乞引兵進取,浩奏:"二將輒乞戰,豈督府命令有不行耶?"浚請入覲,乞即日降詔幸建康,上以問浩,浩陳三說不可,退,又以詰浚曰:"帝王之兵,當出萬全,豈可嘗試以圖僥倖。"復辨論於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傑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決無豪傑,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間無寸鐵,不能自起,待我兵至爲內應。"浩曰:"勝、廣以鉏耰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傑矣。"浚因內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幾會,乞出英斷。"省中忽得宏淵出兵狀,始知不由三省,徑檄諸將。浩語陳康伯曰:"吾屬俱兼右府,而出兵不與聞,焉用相哉!不去尚何待乎?"因又言:"康伯欲納歸正人,臣恐他日必爲陛下子孫憂。浚銳意用兵,若一失之後,恐陛下終不得復望中原。"御史王十朋論之,出知紹興。

先是,浩因城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視之,正志與浚論辯。十朋亦疏史正志朋比,並及浩,遂與祠,自是不召者十三年。起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持母喪歸,服闋,知福州。

淳熙初,上問執政:"久不見史浩,無他否?"遂除少保、觀文殿大學士、醴泉觀使兼侍讀。五年,復爲右丞相。上曰:"自葉衡罷,虛席以待卿久矣。"浩奏:"蒙恩再相,唯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上曰:"宰相豈當有黨,人主亦不當以朋黨名臣下。朕但取賢者用之,否則去之。"

樞密都承旨王抃建議以殿、步二司軍多虛額,請各募三千人充之。已而殿前司輒捕市人,京城騷動,被掠者多斷指,示不可用。軍人怙衆,因奪民財。浩奏:"盡釋所捕,而禽軍民首喧呶者送獄。"獄成議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梟首以徇。浩曰:"諸軍掠人奪貨至於哄,則始釁者軍人也,軍法從事固當。若市人陸慶童特與抗鬥爾,可同罰乎?陛下恐軍人有語,故一其罪以安之。夫民不得其平,言亦可畏,'等死,死國可乎?'是豈軍人語。"上怒曰:"是比朕爲秦二世也。"浩徐進曰:"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豈二世事。"尋求去,拜少傅、保寧軍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兼侍讀。後有言慶童子冤者,上曰:"史浩嘗力爭,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趙雄嘗薦劉光祖試館職,光祖答策,論科場取士之道,進入,上親批其後,略曰:"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擇人。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大將而敗軍,未嘗誅戮。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必當爲官擇人,懋賞立乎前,誅戮設乎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詔既出,中外大聳。議者謂曾覿視草,爲光祖甲科發也。上遣覿持示浩,浩奏:"唐、虞之世,四凶極惡,止於流竄,三考之法,不過黜陟,未嘗有誅戮之科。誅戮大臣,秦、漢法也。太祖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禮,列聖傳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與三代同風,此祖宗家法也。聖訓則曰'過於忠厚'。夫爲國而底於忠厚,豈有所謂過哉?臣恐議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歸過祖宗,不可不審也。"

及自經筵將告歸,乃於小官中薦江、浙之士十五人,有旨令升擢,皆一時選也。如薛叔似、楊簡、陸九淵、石宗昭、陳謙、葉適、袁燮、趙靜之、張子智,後皆擢用,不至通顯者六人而已。

十年,請老,除太保致仕,封魏國公。晚治第鄞之西湖上,建閣奉兩朝賜書,又作堂,上爲書"明良慶會"名其閣、"舊學"名其堂。光宗御極,進太師。紹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會稽郡王。寧宗登極,賜諡文惠,御書"純誠厚德元老之碑"賜焉。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改諡忠定,配享孝宗廟庭。

浩喜薦人才,嘗擬陳之茂進職與郡,上知之茂嘗毀浩,曰:"卿豈以德報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爲怨而以德報之,是有心也。"莫濟狀王十朋行事,詆浩尤甚,浩薦濟掌內製,上曰:"濟非議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遂除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待之如初。蓋其寬厚類此。子彌大、彌正、彌遠、彌堅。彌遠嘉定初爲右丞相,有傳。

王淮,字季海,婺州金華人。幼穎悟,力學屬文。登紹興十五年進士第,爲台州臨海尉。郡守蕭振一見奇之,許以公輔器。振帥蜀,闢置幕府。振出,衆欲留,淮曰:"萬里將母,豈爲利祿計。"皆服其器識,遷校書郎。

高宗命中丞舉可爲御史者,朱倬舉淮,除監察御史,尋遷右正言。首論:"大臣養尊,小臣持祿,以括囊爲智,以引去爲高。願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宰相湯思退無物望,淮條其罪數十,於是策免。至於吏部侍郎沈介之欺世盜名,都司方師尹之狡險,大將劉寶掊克結權倖,皆劾罷之。又奏:"自治之策,治內有三:正心術,寶慈儉,去壅蔽。治外有四:固封守,選將帥,明賞罰,儲財用。"上深嘉嘆。

除祕書少監兼恭王府直講。時恭王生子挺,淮白於丞相,曰:"恭王夫人李氏生皇嫡長孫,乞討論典禮。"錢端禮怒其名稱,奏:"淮有年鈞以長之說。"上曰:"是何言也,豈不啓邪心?"出淮知建寧府,改浙西提刑。入見,陳閩中利病甚悉。帝褒嘉之,且令一至東宮,皇太子待以師儒,特施拜禮。尋召,除太常少卿,除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龍大淵贈太師,仍畀儀同三司恩數,張栻說除太尉、在京宮觀,皆封還詔書。除翰林學士、知制誥,訓詞深厚,得王言體。上命擇文學行誼之士,淮薦鄭伯熊、李燾、程叔達,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學士、籤書樞密院事。辛棄疾平茶寇,上功太濫。淮謂:"不核真僞,何以勸有功。"文州蕃部擾邊,吳挺奏:"庫彥威失利,靖州夷人擾邊。"楊倓奏:"田淇失利。"淮謂:"二將戰歿,若罪之,何以勸來者。"上嘗諭曰:"樞密臨事盡公,人無間言,差除能守法甚善。"薦軍帥吳拱、郭田、張宣。除同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

時宰相久虛,淮與李彥穎同行相事。淮謂:"授官當論賢否,不事形跡。誠賢,不敢以鄉里故舊廢之;非才,不敢以己私庇之。"上稱善。擢知院事、樞密使。上言武臣嶽祠之員宜省,淮曰:"有戰功者,壯用其力,老而棄之,可乎?"趙雄言:"北人歸附者,畀以員外置,宜令詣吏部。"上曰:"姑仍舊。"淮曰:"上意即天意也。"雄又奏言:"宗室嶽祠八百員,宜罷。"淮曰:"堯親睦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骨肉之恩疏,可乎?"時辛棄疾平江西寇,王佐平湖南寇,劉焞平廣西寇,淮皆處置得宜,論功惟允。上深嘉之,謂:"陳康伯雖有人望,處事則不及卿。"

八年,拜右丞相兼樞密事。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士大夫相賀,上亦喜命相而雨,乃命口算諸郡絹錢盡蠲一年,爲緡八十萬。

趙雄罷相,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淮謂:"此唐季黨禍之胎也,豈聖世所宜有。"皆以次進遷,蜀士乃安。樞密都承旨王抃怙寵爲奸,淮極陳其罪,謂:"人主受謗,鮮不由此。"上即斥之,且曰:"丞相直諒無隱,君臣之間正宜如此。"章穎論事狂直,上將黜之,淮曰:"陛下樂聞直言,士大夫以言相高,此風可賀也。黜之適成其名。"上說,穎復留。

時以荒政爲急,淮言:"李椿老成練達,擬除長沙帥,朱熹學行篤實,擬除浙東提舉,以倡郡國。"其後推賞,上曰:"朱熹職事留意。"淮言:"修舉荒政,是行其所學,民被實惠,欲與進職。"上曰:"與升直徽猷閣。"成都闕帥,上加訪問,淮以留正對。上曰:"非閩人乎?"淮曰:"立賢無方,湯之執中也。必曰閩有章子厚、呂惠卿,不有曾公亮、蘇頌、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不有丁謂、王欽若乎?"上稱善。拜左丞相。

天長水害七十餘家,或謂不必以聞,淮曰:"昔人謂人主不可一日不聞水旱盜賊,《記》曰:'四方有敗,必先知之。'豈可不以聞?"鎮江饑民強借菽粟,執政請痛懲之,淮曰:"令甲,饑民罪不至死。"進士八人求以免舉恩爲升等,淮曰:"八人得之,則百人援之。"龔頤以執政之客補官,求詣銓曹,淮以此門不可啓,絕其請。嘗言跅弛之士,緩急能出死力,乃以周極知安豐軍,辛棄疾與祠。

上章力求去,以觀文殿大學士判衢州。淮力辭,改提舉洞霄宮。光宗嗣位,詔詢初政,淮以盡孝進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母亡,居喪如禮。得疾,忽語家人曰:"《易》卦六十四,吾年亦然。"淳熙十六年薨。訃聞,上哀悼,輟視朝,贈少師,諡文定。

初,朱熹爲浙東提舉,劾知台州唐仲友。淮素善仲友,不喜熹,乃擢陳賈爲監察御史,俾上疏言:"近日道學假名濟僞之弊,請詔痛革之。"鄭丙爲吏部尚書,相與葉力攻道學,熹由此得祠。其後慶元僞學之禁始於此。

趙雄字溫叔,資州人。爲隆興元年類省試第一。虞允文宣撫四蜀,闢幹辦公事,入相,薦於朝。乾道五年,召見便殿,孝宗大奇之,即日手詔除正字。

范成大使金,將行,雄當登對,允文招與之語。既進見,雄極論恢復。孝宗大喜曰:"功名與卿共之。"即除右史,兩月除舍人。金使耶律子敬賀會慶節,雄館伴。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隱,邏者以聞。上夜召雄,雄具以子敬所言對,上喜。金使入辭,故事當用樂,雄奏:"卜郊有日,天子方齋,樂不可用。"上難之,遣中使諭雄,雄奏:"金使必不敢不順,即有他,臣得引與就館。"上大喜。雄請復置恢復局,日夜講磨,條具合上意,除中書舍人。自選人入館至此,未滿歲也。

時金將起河南之役,議盡以諸陵梓宮歸於我。上命雄出使賀生辰,仍止奉遷陵寢及正受書儀。雄既見金主,爭辨數四。其臣屢喝起,雄辭益力,卒得請乃已,金人謂之"龍鬥"。嘗上疏論恢復計,大略謂:"莫若由蜀以取陝西,得陝西以臨中原,是秦制六國之勢也。"八年,以母憂去。

淳熙二年,召爲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士,籤書樞密院事。一日奏事,上曰:"今夏蠶麥甚熟、絲米價平可喜。"雄奏:"孟子論王道始於不飢不寒。"上曰"近世士大夫好高論,恥言農事,微有西晉風。豈知《周禮》與《易》言理財,周公、孔子曷嘗不以理財爲務?且不獨此,士夫諱言恢復,不知其家有田百畝,內五十畝爲人所據,亦投牒理索否?"雄曰:"陛下志在大有爲,敢不布堯言,書之《時政記》。"十一月,同知樞密院事。五年三月,參知政事。十一月,拜右丞相。每進見,必曰"二帝在沙漠",未嘗離諸口也。